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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试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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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播流听了兴致愈发高涨,拍手道:“有趣,有趣!照你说,康昆仑拜的师父也不是段善本咯?”

    道平摇动食指道:“不不不,去面见皇帝的就是段善本,收康昆仑为徒的也是他,唯独一开始去斗乐的那个不是。”

    “可如果中途换了人,康昆仑怎可能会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了……”道平边想边道,“但他觉得输给一个女子这事不光彩,所以不说。”

    “哦?越来越有意思了!”播流喜形于色道,“你的意思是,那斗乐的是个真正的女子?”

    何忧从旁察言观色,心知这话题正被范播流有意引导,可是道平正讲得兴起,不容他出言打断,已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对,那斗乐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且是个琵琶技艺也很高超的女子!我随便猜猜哈,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一开始,豪族用钱财贿赂段善本,他不为所动,可俗话说的好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些人肯定转而去向庄严寺施压了,寺中就很为难。后来此事不知怎的被一个女子听了去,她自忖技艺不输人,于是向寺中自荐,代表西市出了战,替庄严寺解决了这个难题。

    “但女子没能料到,这场较量居然轰动了整个长安,还引来康昆仑执意拜师。她本来仅是好心加上一时技痒,压根没想过卖弄扬名,闹成这样,对她已是大大不便,所以当场慌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康昆仑带到了庄严寺,欲待私下解释。大约就是在回寺的路上,康昆仑也从震撼中冷静了下来。你想,他可是皇帝的人呐,众目睽睽之下向一名不知底细的女子下拜求师,失的是皇家的体面,搞不好会被皇帝怪罪!这么一琢磨,就有了悔意。

    “事情到此,本来该不了了之了,谁知偏在这时来了圣旨,皇帝要召见他们。饶是这两人想退,也不敢违抗圣旨,所以这下不去也得去了。闹到这个骑马难下的境地,目睹整个经过的段善本只得站了出来,此事皆因他而起,他怎能继续坐视女子被迫做违背意愿之事?所以最后是段善本代替女子去面见了皇帝,外面流传的故事也就成了高僧段善本改妆斗乐,其实全都是他们三人串通好的。这样一来既出脱了女子,也保住了皇家乐师的颜面。你看,所有的矛盾不都说得通了!”

    “哈哈哈,厉害,厉害啊!”播流听得乐不可支,鼓起掌来。

    “岂止是你,连我都想给自己鼓个掌了。”道平吐了吐舌头,心道听了那么多说书,看来没算白费。

    播流道:“说到这里我便更想要请教小娘子了,那女子恁般厉害,你说她会是甚么人?技艺又是师承何处呢?”

    何忧心中一动,私下用腿轻轻碰了碰道平。

    道平摇摇头道:“这我可就无从得知了……”她是孩童性情,却非愚钝之人,到这时也已觉出这“闲聊”有点不对劲,出言便谨慎起来。

    “是么?”播流面带遗憾道,“我见小娘子分析得头头是道,还当你必定知晓些隐情呢。”

    道平嘬了口茶咕哝道:“我早都说是逞能胡诌了。”

    “不过受你启发,我倒是有个猜想,你想不想听?”播流问道。

    “你说呗。”

    “传闻中云韶仙馆的琵琶技艺承自段善本,如今看来,会不会那女子才是云韶仙馆的祖师?云韶仙馆的技艺,实则是通过那女子传承下去的?”

    道平只“哦”了一声,然后小心问道:“你怎会这么想?”

    播流笑了笑道:“小娘子不会没听说过,云韶仙馆虽以演奏我汉人古乐闻名,乐师们却无一不是异域容貌罢?”

    道平与何忧同时暗暗吃了一惊。云韶仙馆但凡在公开场合中演奏,俱以彩纱遮住面容,传闻中虽这般说,却对面纱之下的真容只字未提,想来有幸得见之人极少。范播流说出的这个内情,他两个才从深山孤岛出来的人更没可能知道。

    “云韶仙馆不是本国人?”道平问道,“这么说那个女子也得是异邦人呀。”

    播流道:“话说那大唐长安,乃是座‘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天朝都城,汇聚着四海八方,万国的臣民。书载康昆仑便非汉人,出身于西域一个小国,也因此,史书对他原本的师承未有记述。再想那女子,她所住的西市,便是当时外邦人密集居住之所,她的技艺惊人,却教段师和康昆仑两大高手皆说不出师承,据此两点猜测,她极可能也来自异邦。康昆仑不是也自称曾由邻舍女巫启蒙么?可知别国不乏擅长琵琶的女子,中有技艺超群者不足为奇。

    “那女子或许同大多数外邦人一样,仅是短暂停留于长安的过客,这正能解释她为何会爽快地挺身而出,过后又不愿与人发生牵连。大抵她不久后即离开了长安,将大唐的乐曲制度和技艺带回了自己的故乡。那里地处偏远,与我国间隔,她从此也未复出。而后数百年间中国纷争四起,古乐渐渐失传,却因那女子的缘故,在异邦一脉传了下去。当云韶仙馆再次踏足中原,便成了我们眼中的桃源来客。小娘子,你觉我此说有没有道理?”

    “哈……”道平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何忧神情则已有些尴尬。

    “至于那女子故乡在何处……”播流看了看道平,又看了看何忧,笑容中带着暧昧。

    “范大官人可以不必再试探了。”何忧至此终于开口道,“如你所料,我们的身份是编造的,对于无死生崖,我二人的确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