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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归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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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无关,不过我还是想问,”何忧微笑着端详道平的模样道,“你在那边,过了多久?”

    “等水边夜津狐丝的果子掉光,那只带黑点儿的母兔子把肚里的崽子生出来,就是十年了哦。”道平半是认真地答道。

    “母兔子?”何忧失笑,“听来那边的日子不赖。”

    “诶唷,你可不知道,兔肉吃多了也会腻的。”道平跟着傻笑。然后她想起甚么,猛一摸腰间,随即脸上变色道:“坏了!仙草还在那边!”

    “仙草?”

    “就是霍小山的仙草,绝对能医好你的仙草!那边真的有,我采了许多,但在同格悟交手时都掉了!”道平眼望沙潮,满脸沮丧道,“不行,我得想法再进去一趟!”

    何忧拉过她的手,脸上并不见遗憾,只是淡然道:“生死有命,别再为这件事去冒险啦。”

    “不,一定得去!”道平坚决道。

    “哎呀,小金鱼!”

    范播流从远处悠然晃来,笑着道:“你伤好啦?又急着去哪啊?”他的目光在那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一划而过,之后再没能从道平脸上离开。

    “大鲤鱼!”道平开心得两眼放光,“阔别许久,又见到你真好!”

    播流微微一怔,快速伸出手去在道平头上轻轻一敲道:“个子是长高啦,还是这么有精神。”

    道平挺直了背道:“如今我与你差不几岁,可不是小孩子咯。”又道:“之前错怪了你,实在对不住。”

    播流爽快一笑道:“我都忘了,亏你还记得。”又望着远处:“我看你同伴都在等你,不如先去那边?”

    道平挂念仙草,但料那沙潮一时半刻退不太远,于是应道:“那是阿离哥哥,还有我小师叔,之前匆忙,如今正好一道相见。”

    当下播流与何忧随道平过来,和江离、零露见过,三人将入不系舟前后之事大致讲了。介绍零露时,道平只以“无湑小师叔”相呼。何忧和播流曾见他先与格悟一伙,后又反目,这时见说是天宝宫后人,其中曲折,隐约就猜到了五六分。

    “照此说,那格悟现今已变作一把老骨头了?”播流问道。

    “嗯。”道平答道,“幸亏那边时光迅速,再晚一点,便要被他逃出来了。”

    “指挥火尾雀的便是这位祁兄?”

    “是不是呀?”道平也搞不清楚,所以看向江离,跟着问道。

    江离道:“火尾雀将格悟阻在沙潮之内,乃是本能使然,非我之力。”

    “怎么说?”

    “火尾雀本生于鲸海。五十年前,己卯大火造就了大霜海,而丧生火海的千万亡魂徘徊于不系舟,后遂有无死生崖的大祭司为超度亡魂而来,随之渡海的还有这火尾雀。每逢大火星祭前夕,大祭司先行召唤亡魂,引来不系舟。舟中的亡魂每受螭龙螺鼓动,往往焦躁不安,这时栖于沙潮之上的火尾雀便会以己之力安抚亡魂,以防其逸散,乃至流离失所。”

    “火尾雀竟会这样?”

    “海上之人将这雀儿视作神鸟,唤它离朱,有守护之意。”零露接道,“在螭龙百屿时,离朱常栖于绝壁之上,因它智性通灵,可沟通生死,千百年来皆是无死生崖招魂仪式中的贵客,听其鸣声,可辩亡魂去来。”

    江离道:“那日我吹响螭龙螺,招来了不系舟,亡魂实已骚乱,只是你我重伤离乱之际,都不曾注意到沙潮上的离朱,而待我们恢复后,骚动几已被抚平了。”

    道平醒悟道:“怪道初入不系舟时,还总能听到亡魂发声,后来渐渐就不怎么听得到了,原来是全消停了。”转念又道:“可雀儿阻挡格悟,是将他也当做亡魂了么?”

    “螭龙螺之所以能招引亡魂,乃因亡魂会追随其声。方才恶战之中我将螺吹响,瞬间亡魂朝我聚来,后来螺到了格悟身上,亡魂又蜂拥向他而去,过后始终追随着他。大概因此,雀群便将他视同了亡魂。”

    道平越听越是后怕:“也就是说,当时若不是小师叔将螺儿抛得又快又准,那火龙卷砸的就是咱们的脑袋了?!”

    “是啊,好险。”江离笑道,“但格悟反应太快,我恐被他躲过,不得不行此险招。”

    道平鼓起腮帮道:“你有这厉害招数,怎不早告诉我?”

    “对雀群反应的迟速强弱,我实是毫无把握,稍有差池,即会解围不成反召祸速,所以只当作不得已之计。”

    “好罢。可雀儿任你召唤来去,带咱们飞越沙潮,那总不是本能使然。明明是你做呼哨驱使雀群所为,我和小师叔都看见了。”

    江离承认道:“那雀群与我十分亲近,这是不假,但我能做的也仅限于此。”

    “足够啦,我看比靠那螺儿更厉害哩,它们怎不听我的!”

    “若你每日与之相处,喂它们爱吃的果干,熟悉它们的性情,它们也听你的。”

    “每日相处?是说这十年中,日日你都如此?”

    江离点头:“日日如此。”

    “日日自个儿到那狂风飞沙里去?”

    “没办法,雀儿只在那里。

    “趁我和小师叔练功之时?”

    “趁你们练功之时。”

    道平悔得直跌脚道:“你干么不带着我?”

    江离笑道:“你与小师叔朝夕苦练,哪得空闲?你们如此尽力,难道我这瞎子竟日就好呆坐不成?”

    “能学一点也行嘛……”道平大为不甘,口中嘟囔个不停。直到身边人将手过来抚在她头上,她才“吃喽”一声止住了叨念。

    “年纪长了,性子倒一点没变。”何忧笑她道。

    江离转对何忧道:“你临别时留下的一句话,我可是记了十年。”

    何忧略一迟疑,立刻想起道:“哦,你说的是那句‘虚代实时实便虚,无因果处果成因’么?”

    江离点头道:“为甚么?”

    “若论我的本意,是想将你书中最后几篇未应验的回目告与你,可转念一想,若你脑中存得住,又何须我多此一举?若存不住,我说出来也是无益。”

    “啊是了,你是见过那全本的。”江离经他一提方意识到,并道:“没错,书中未应验之事,不可能被我记住。”

    “故我权用此两句代替,无奈之下,也只能寄望这一点感悟,能稍许帮到你。”

    正说到一半,突被道平一声喊打断:“快看,有人来了!”众人齐往那边看去。就见一男一女,男的披战袄擎钢刀,女的穿青袍戴大帽,出现在视野尽头。那两人来到先前那波官军惨死处,披战袄的看到满地尸骸,当即发一声喊,喊声凄怆,跌坐原地。那穿青袍的女子也随之蹲下,对着那些不成人形的肉块观望片刻,而后起身,就如被甚么勾着一样,脚下没有迟滞,目不旁视地从累累尸骨上踏过,径直朝这边赶来。

    道平最先认出了那女子,上前挥手招呼道:“乔姐姐!”说罢转头去望江离,半个“哥”字还没及吐出,立马又噎了回去。江离神情凝重,并无半点欣然之色,就连零露也是一般模样。两人身上所笼罩之不安,竟甚于遭逢格悟之时。道平心中惊疑,一下忘了要说甚么。

    来人正是江离无日不敢忘,又怕再见的未婚妻子,乔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