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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天命所归,各自散去
123言情独家发表
一句话如惊雷一般,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到如今,洞穴中的每一个人都已明白,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走!”老太监喝了一声,而后一把将灵璧抗在肩头,侧身护着长公主。
因方才的一番打斗,月娘的部下已所剩无几,仅凭这样的武力,若果真与倭寇正面冲突,必定是死路一条!眼下,众人只能逃一刻是一刻,若是撑到最后仍然无法等来太子和花家的救援,那便是天命了。
众人这厢刚一出洞,倭寇便成群结队,气势汹汹地涌了过来,开始四下搜捕。
原本,众人是想藏在附近,待倭寇离开后继续躲入洞中,毕竟被人搜查后的洞穴比任何一处地方都要来得安全。谁知倭寇的数量竟如此庞大,又将四下搜寻得如此彻底,众人无法藏身,只得舍近求远,悄悄挪至这群倭寇的背后。
谁知待众人终于快要成功绕到倭寇背后时,一小队独自搜捕的锦衣卫忽然与众人迎面撞见。
一瞬间,双方都静默下来。
良久,为首瘦如麻杆的锦衣卫头头向手心呸了两下,而后搓了搓手。
“乖乖,”麻杆男子兴奋道,“老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着贵人。”
想了想,他又乐起来,“以后我就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每个人的眼神都极其复杂。
其中一个大脑门的锦衣卫撑不住了,开口道:“头儿,先说正事。”
“哦哦哦对。”麻杆男子忙点头,而后努力作出一副正经严肃的表情,向着被众人围绕住的长公主道:“那什么,贵人快跟着咱们来,我等带你下山!”
一时间,长公主一众又再次静默下来。这个场面有点不对,容他们先静一静。
半晌,灵璧呐呐道:“你们……不是来抓我们的么……”
闻言,麻杆男子眼睛一翻,呸了一声道:“谁他娘的脑子有病,有好日子不过,陪那个姓杨的发疯!也就开始时来的那一撮人肯听他的瞎话了!”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锦衣卫们也激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就是就是,那姓杨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说是让我们抓逃犯,其余半句话也没提!”
“可不是!要不是我亲戚在京城里有些体面,偷偷将消息透露给我,这造反的罪名,兄弟们可就背定了!”
“贵人放心,兄弟们早就商量好了,不论今天是谁先找到你们,马上保护起来送下山去。”
这么多的人中,就属方才那个大脑门的锦衣卫最为激动,他挥着手,跳着脚,咬牙切齿道:“哼,咱们锦衣卫虽干的是烫手的活儿,可心里到底还有点血性,哪能跟倭寇混在一起!我相好的要是知道了,铁定不让我进门!”
闻得此言,众锦衣卫皆面色发黑,拳头发痒,暗自在心中念叨。
嘁——有相好的就了不起了么?天天提,天天提,天、天、提!
领头的麻杆男子也狠狠瞪了满面红光的大脑门锦衣卫一眼,而后才转过头向着长公主一众人笑。
“贵人且信我们,方才兄弟们说的句句属实!到时两边人马都搜不着人,我就不信那姓杨的还能单怪我们不成?事不宜迟,贵人快随着我等走下山吧!”
长公主轻笑一声,颔首道:“如此,便劳烦各位义士了。”
闻言,麻杆男子偷偷打量了长公主一眼,见长公主风姿出尘,一时间先是心中发酥,后是手脚发软。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长公主于此绝境中竟能语中带笑,面上不见半分慌乱,心中不由高看她一眼。
便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麻杆男子不由地面色一暗,急急道:“不好,是倭寇过来了!快,贵人先躲起来!”
听得此话,大脑门的锦衣卫伸伸脖子道:“奇了,你怎么知道是倭寇,没准儿是自家兄弟呢。”
“大脑门,你尽说屁话!”麻杆男子猛地踹了那人一脚,翻眼道,“步伐如此整齐的,还能是我们这帮不上心搜山的弟兄么!”
大脑门咳嗽了一声,不说话了。
麻杆男子懒得理会他,忙将长公主一众人安置在暗处,而后与其余锦衣卫装模作样的四处搜捕起来。
待一队倭寇走近时,见锦衣卫的人正在此处搜寻,当下心中放松几分,便预备着要转身走了。岂料那带队的倭寇头子却是个十分谨慎之人,且心中存着即便被锦衣卫先抓着人,也要将人抢过来的心思,一时间竟站定在一处,眯着眼四下观察起来。
一众锦衣卫顿时心中一沉,只得硬着头皮放缓搜查进度。麻杆男子暗自呸了一声,仗着倭寇听不懂汉话,嘴上便有些骂骂咧咧的。
“一个两个,看把你们威风的!”麻杆男子翻着眼,冷哼道,“呵,也是哥几个不幸,一不留神在你们娘肚子里留了种,倒生下你们这群随了娘的畜牲来!”
他正说得痛快,谁知那领头的倭寇竟似听懂了一般,轻蔑一笑,抬手指指他道:“这里由我们来搜,你们去别处吧。”
在场的锦衣卫听见倭寇开口说汉话,且这汉话说得几乎可算得上是字正腔圆,一时间竟被震住了。待回过神来时,他们这才想到,方才那倭寇头子说的汉话,竟有着极重的地方口音!
“你不是倭寇,你也是汉人……”麻杆男子喃喃道。
却原来,因当今天子疏于朝政,朝廷已渐渐失去对边境各地的掌控力,各省官员对百姓的欺压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其中以沿海一带最为猖獗。沿海百姓困于饥渴,不堪官员剥削,不得已入海做了海匪。后来,他们与海上的倭寇勾结在一处,索性便髡头赤体,假作成倭寇模样,反过来去抢掠沿海的同乡。
闻言,实为汉人的倭寇头子冷笑一声道:“什么倭寇汉人的,谁给我饭吃,我就是什么人!”
一众锦衣卫听了他的话,顿觉胸中的怒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喷出来。他们常年生活在内地,只知沿海一带倭寇嚣张,全然不知其实真正的倭寇只有一小股势力,八成骚扰沿海百姓的倭寇都是由活不下去的汉人假扮的。
此刻,他们只觉得眼前的倭寇头子面目可憎,竟能狠心舍弃生养之地,背叛汉人去当倭寇,真是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去当鬼!
一时间,每个锦衣卫都咬牙压抑着怒火,没有人去搭理说话的倭寇,仍是各搜各的。
那为首的倭寇头子见无人理会自己,只道是这群锦衣卫想要争地盘抢功劳,倒也并不在意,只是一招手让身后的一伙倭寇也上前搜捕。
见状,麻杆男子向其中一个弟兄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借着搜查远处洼地一溜烟跑开了。
“嘿,你们还来劲儿是吧!”
麻杆男子大喝一声,抽出绣春刀疾步向鞑子头头走去。一众锦衣卫顿时来了精神,也上前气势汹汹地拦住要上前搜查的倭寇。
“龟孙子,我还告诉你了!”麻杆男子挥动着绣春刀,向眼前的倭寇头子道,“这块地盘你爷爷我在搜,可没你什么事儿,像你这种背弃祖宗,猪狗不如的东西,趁早麻溜地给我滚!”
听得此话,倭寇头子一瞬间怒火攻心,握起拳便要揍人,他刚一抬手,忽瞧见这队锦衣卫的人数远远少于自己这边,一时间面上怒意尽退,只是装模作样地负着手,笑着看向麻杆男子。
“我偏就搜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说完,他也长喝一声,带着一众杀气腾腾的倭寇便要动手。
就在此时,有大批锦衣卫的人马分别从不同方向急速而来,只一会儿功夫,便将这伙倭寇整个围住了。
麻杆男子在心中长舒一口气,面上作出猖狂之态,“怎么着,要动手是吧,来啊!不敢打的是孙子!”
众锦衣卫皆大笑起来,一时间,笑声震动山林,无数鸟兽惊惶奔逃。
倭寇头子本想送这群锦衣卫归西,谁知此时情形扭转,倒是自己这方弱势,他心中暗恨,却也是能屈能伸之人,只当没听见麻杆男子挑衅的话,冲众人和善地笑笑,便一挥手要撤了。
谁知他刚走了几步,便觉有些不对。在他的印象中,今日这群同来搜山的锦衣卫,原本都是兴趣缺缺的模样,如何转瞬间便态度大变,连一寸地盘也能争起来?
这个倭寇头子生性多疑,想到此处后便立时作出判断,只觉得是这群锦衣卫先一步找到了人,再将人藏在此处预备偷偷带走,独吞功劳。怕是方才他们刚藏好人,便被自己撞上了,此时便是有意要赶自己走呢!
他面上不显,仍是领着一伙倭寇离开了。待走出一段距离后,他便带人偷偷潜伏在附近,暗中窥视那群锦衣卫的动向。
果然,不多时,那群锦衣卫便护着一小群人匆匆走过,人群中的一大一小两名女子他在画像上见过,正是两位公主!他心中兴奋,忙命人前去召集其他倭寇。
一众锦衣卫对此事毫无察觉,仍是表情轻松地护着长公主一众人向山下走。
灵璧窝在长公主怀中,小心翼翼地问她,“姐姐,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死了啊。”
长公主眼神温柔地瞧着灵璧,抬手磨挲着她的脸颊,道:“恩,只要没有倭寇在,我们就不用死。”
一旁的高壮护卫是性情中人,方才便已看不惯灵璧的言行,此刻危机暂时解除,他便忍不住道:“小公主实在太不懂事,谁不是只有一条命,难道我们去死就不用挣扎了吗?殿下身为公主,自该有为大明殉国的勇气!”
“我不要!”灵璧恼怒道,“什么大明,我为什么要为这个去死!我死了,我七哥,花伯父花伯母,大哥,老二,好多人都会伤心的!”
高壮护卫沉声道:“谁死了身边人不会伤心,独你一个吗?我身为小小一护卫,都已做好为国捐躯的觉悟,你既是大明的公主,怎能只知享受,心中无半分大义?”
“你、你——”
灵璧见这人说话咄咄逼人,言语间竟是非要逼着她去死一般,不由地心中委屈。她本想哭闹,又想到此时身边并无可依靠之人,只得强忍眼泪,狠狠咬着唇。
“我又没当过公主,凭什么说死就得死,我不要……”灵璧的声音中已带有哭腔。
闻言,高壮护卫胸口剧烈起伏,咬牙怒吼:“你若不是公主,这几年我们一群人为何要拼了命保护你?你若不是公主,你是生是死,落入何人之手,又与我等何干?你若不是公主,那你便什么也不是!”
“老五住口!”靠在高壮护卫怀中的月娘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的话太多了,还不向公主赔罪!”
护卫老五一惊,忙抬首看了长公主一眼,见长公主神色淡漠,不觉心中发虚,忙垂首道:“请公主责罚。”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下来。
半晌,长公主才叹息一声,缓缓道:“罢了。”
老五暗自在心中松了口气。
只见长公主又道:“小妹只是个孩子,且多年流落在外无人教导,也实在可怜。你也不必替她着急,待这孩子回宫后,便会慢慢懂事的。”
说完,她将灵璧搂得更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严厉的目光中透着几分怜爱。
正在此时,忽有无数倭寇自四面八方袭来。众人大惊,忙调转马头,向倭寇数量最少的一面冲去。谁知他们刚一冲到跟前,忽有一排排箭矢自倭寇身后射出。众人挥剑抵挡,可他们身下的坐骑却大半被射中。一时间,群马嘶叫,大半锦衣卫被狂躁的马儿甩在地上。
锦衣卫迅速列队,与倭寇们战在一处,老太监等人则领着一队人马专心抵挡铺天盖地的箭矢。箭阵虽凶,弓箭手的数量却并不算多,一旦老太监等人能攻破弓箭队,所有人便可由此缺口逃生。
混乱中,原为汉人的倭寇头子藏匿于暗处,将弓箭对准麻杆男子。冷箭很快射出,直指麻杆男子的背心。
此刻,麻杆男子背身而立,正与一名倭寇杀得眼红,浑然不知致命危险已经接近。他虽不知晓,侧身站在他身旁的大脑门却看得真切。只见大脑门一面大呼“小心”,一面伸手狠狠将麻杆男子推向一旁。
冰冷的箭矢擦过麻杆男子的手臂,一下扎入对面倭寇的胸口。可大脑门却因出手去救麻杆男子,一时不察,被交手的倭寇狠狠刺中心窝。
待麻杆男子爬起身再向后看时,大脑门已倒在血泊之中。一刹那间,麻杆男子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身边所有的殊死搏斗都已与自己无关。有倭寇趁机前来偷袭,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划了一下,他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靠着本能挥动绣春刀,当刀锋割破倭寇的喉咙,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时,他的心中竟是空的。他跌跌撞撞扑到大脑门的身旁,颤抖着扶起他的上身,表情僵硬而又迷茫。
“好兄弟,兄弟……”麻杆男子嘴唇嗡动,声音颤抖,“你撑住,我背着你冲出去!”
闻言,大脑门咧嘴一笑,他的笑脸还未展开,便忽然间剧烈地喘息,吐出一口鲜血。
四周的锦衣卫瞧见这一幕,顾不得悲愤,忙围上来与一众前来偷袭的倭寇厮杀。
“我……我是不成啦,你、你还是、留点力气吧。”大脑门咳嗽着道,“唉,真他娘、晦气!就这么、随便走一遭,竟然……丢了性命……”
麻杆男子面容扭曲,垂首哽咽道:“别瞎说,你命贱,阎王爷不会收的……我现在就带你出去看大夫!”说着便要将大脑门背起来。
大脑门拼命摇头,猛地又吐出一口血来。就在他眼神涣散,身子渐渐沉重之时,他忽然咬牙坐起身,一把攥住麻杆男子的手臂,狠狠盯着他。
“好兄弟,你若能出去,千万替我相好……再、再物色个好男人,莫让她孤零零的,被人欺负……”
说完,大脑门身子一软,竟含笑而去。
眼见自家兄弟死在自己怀中,麻杆男子神色悲戚,猛地向天嘶吼一声,而后疯狂地捶打着地面,发出似哭似笑的呜咽声。
就在此时,老太监等人终于将弓箭队击溃,在一众倭寇中撕出一个缺口。所有人且战且退,均向缺口处涌去。麻杆男子狠狠抹去面上泪水,而后一把将大脑门背起来,也向着缺口而去。
倭寇头子见弓箭队被击垮,忙指挥着其余倭寇由两侧包抄,定要将这群锦衣卫置于死地,再活捉了公主。
他心中想着,待捉住两个公主后,他也不去上报邀功,只管将她们带回去赏给下面的人随意玩弄,好出出多年来被皇族官吏欺压的鸟气!若是万贵妃要追究,那便只管来海上追究好了,不过是个只知道躲在深宫享乐里的老妇人罢了!
倭寇由两侧阵阵涌出,被撕出的缺口越来越窄,而后重新被填补上。一时间,锦衣卫的队伍竟被拦腰截断,仍被堵在中间的人马冲杀不出去,外面的人马被倭寇追逐着,只得不断向前,两队人马竟渐渐地越离越远。
眼见杀出重围的锦衣卫并老太监一行人即将逃出生天,不远处的倭寇头子领着几个弓箭队的残兵上前,向长公主一众人射出一排利箭。
这时,老太监一扬手中披风,将大半箭矢兜住抛洒回去。谁知那倭寇头子竟是早有准备,早在第一排箭射出之时,他便喝令弓箭手撤向另一侧,再趁众人抵挡第一波箭矢时,命人射出第二排箭。
一时间,众人皆有些手忙脚乱,老太监一面护着两位公主,一面躲避利箭,竟也显出几分狼狈。就在此时,一队倭寇追了上来,再次与众人拼杀在一起。
因冲出来的锦衣卫人数较少,又早已精疲力竭,渐渐地便显出败势。而倭寇一方却因镇日与人作战,经验丰富,气势也足,竟是越杀越勇。
身负重伤的月娘已然撑到极限,只见她身子左右晃动几下,便忽然间直直向地上倒去。两名倭寇见状,举起刀便要向月娘身上刺。护卫老五本就担心月娘,一直不离月娘左右。此刻见了倭寇的举动,不由地双目血红,不管不顾地转身便向两名倭寇挥刀而去。
在结果了一名倭寇之后,还未待老五抽刀再砍,他身后的倭寇便已狠狠刺穿他的右肩。长剑落地,老五面容狰狞地瞧着剩下的那名倭寇再次举刀向月娘而去。
就在此时,忽有一个稚嫩的女声传来,原来竟是灵璧仗着自己个头小,于人群中左右闪躲,手中握着匕首冲将过来了。她咬牙高举着匕首,狠狠扎入举刀倭寇的背心。
随着倭寇的下跌,他手中的刀也直直掉落下来。灵璧猛地扑倒,一把抓住下落的尖刀。刀锋绞烂了灵璧的手掌,嵌入肉中,她再想将手松开时,竟发现右手已动弹不得,若要用蛮力挣脱,只会使刀锋越绞越深。
十指连心,一时间灵璧痛得缩成一团,再也顾不得四下的危机,扁着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好疼,要七哥抱……七哥来救我——”
老五心中一酸,忙挣开插在肩上的尖刀,大喝着回身扭断倭寇的脖子。他冲上来跪在灵璧面前,咬牙为她拔去尖刀,再一把将哭得撕心裂肺的灵璧塞进怀中,而后强自提气,扛起月娘便向长公主处奔去。
此时的长公主一众正被七八个倭寇围住,老太监面色微青,虽仍能制敌,招式却已迟缓许多。几人合力将倭寇击倒,忙背靠背喘息起来。老五冲过去,先将灵璧放下,再将月娘靠在长公主身旁,盘腿而坐,为她运功。
片刻后,月娘醒转过来,老五见状,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深深去嗅她发间香气。
就在此时,暗暗潜伏至附近的倭寇头子忽然向着这边连发数箭。面向这边的月娘见了,忙惊叫着推开老五,反身抱住长公主与灵璧扑倒在地。
瞬间,一连串利箭扎在月娘的背上,月娘不由地睁大双眼,嘴唇不住颤动。
“月娘,月娘——”
老五嘶声唤着月娘,将她扶入怀中,面上皆是绝望与痛苦。
远处的倭寇头子见一击不中,还要再发。千钧一发之际,四面忽而涌来海涛般的喊声,忽然有一人飘至他的身后,只一指便了结了他的性命。
所来之人是花老二,这是所有人万万不曾想到之事。
老五见救援已至,不由分说抱着月娘冲过去。花老二见状,自袖中取出药丸喂入月娘口中,紧接着,他向身边人交代几句,有五六个人跳出来,护送着月娘与老五向山下而去。
不多时,麻杆男子背着大脑门的尸首,也跟着追了下去。
灵璧见状总算放下心来,不停在心中为月娘与大脑门祈祷,她并不知道大脑门早已离开了人世。待祈祷了一阵后,她缩在老太监身后,小心地观察着战况。
只见花老二率领一众当地卫所的民兵与倭寇战在一处,明明是毫无战斗力,也毫无作战经验的民兵,在花老二的指挥下,竟将倭寇势力一下冲散,再不紧不慢地逐个击破。
一众人皆被震住,唯有长公主站起身,面上带着哀伤,却又早有预料的笑意。
先生,你终于来了……
长公主在心中默默念道,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将自己埋藏得那么深,那么久,几乎要将原本的自己忘记。现在,事情总算到了收网的时刻,从此以后,再没有什么事能折辱你的尊严,拷问你的内心,摧毁你的一切,你终于自由了。
事实上,就连太子与花家人也并不知晓,早在太子朱祐樘出现之前,在花家决定参与救国之前,甚至是在花老二辞官返乡之前,他便已在暗中与朝中众位正直的大臣联合起来,为救国救民做了许多实事。
在太子出现之后,长公主能由一个懵懂少女迅速成长为掌控母族势力,公然支持太子的合格政客,皆是花老二的功劳。最初几年时,所有由长公主下达的命令,均是花老二在背后所出,直到近几年,长公主才真正的开始独立行事。
不多时,剩余的倭寇便被悉数制服。远处的锦衣卫也已将围住自己的倭寇解决。
见状,老太监一众人相互倚靠着软在地上,纷纷大口喘息起来,独长公主一人款款向前几步,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负手而立,面容冷峻的花老二。
灵璧举着伤手缩在老太监身边,她伸头看看花老二,见他通身气质仿若变了个人一般,不禁呆住,喃喃道:“老二,老二原来这么厉害……”
老太监板着一张棺材脸,面无表情道:“花二公子的武功一直很厉害,花家大公子和七公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灵璧再次呆住,家中人皆以为花老二不会武功,就连花老二自己也常常在家中抱怨自己不曾习武。谁曾想看似没用的花老二,竟隐藏得如此之深,连一向听觉敏锐的花满楼也被他瞒住,不知其身怀武功之事。
忽地,灵璧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脸上更显呆意。她向老太监摇头道:“不对不对,我在家里时,每天都欺负花老二,我我还扒他的……唔,他以前根本都打不过我的。”
闻言,老太监扯动嘴角,看向灵璧道:“那是因为花二公子疼你,根本舍不得揍你。”
灵璧听了这话,睁大眼睛,又转头呆呆地望向花老二。
就在此时,有一小队锦衣卫在长公主一众人上方探头探脑,他们便是麻杆男子口中的,唯一被指挥佥事蛊惑,对其深信不疑的那一小撮锦衣卫。此刻,这群人见到下首的情形,瞧见民兵与锦衣卫联手对抗倭寇,这才算彻底醒悟过来,只是为时已晚。
眼下八成锦衣卫已背主,一向没用的民兵竟来势汹汹,这群人心中明白,那八成锦衣卫为能脱罪,必定会在下一刻极力主张围堵他们,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逃出这座山!
一时间,被逼至绝境的他们不禁恶从心生,将早已准备好的巨石一排排推了下去。
巨石成群结队,由高处咆哮着滚落,直直冲着下首灵璧一众人,及远处民兵而去。
就在此时,一道白练飘然而至,暂时阻挡住几块巨石的走势。老太监忙拉扯着众人向侧首奔去,他心中大急,一待确定白练来处站着的人是谁,便将手上灌入内力,提起灵璧一把扔了出去。
灵璧只觉在身子一沉一轻间,她便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她抬首,正瞧见花满楼笑意融融的模样。一时间,所有的不安与惶恐悉数爆发,她哇哇大哭起来,紧紧搂住花满楼的脖子。
“不哭,有七哥在,没事了……”
花满楼正说着,忽由灵璧手上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他心中又惊又怒,面上隐隐带有自责之色。
灵璧正哭着,忽一眼瞧见花满楼白玉般的脸颊上裂开一道口子,顿时心中杀意升腾,咬牙切齿道:“七哥,是这里哪个人伤了你?!”
“乖,不急。”花满楼轻轻哄了一句,而后忍不住朗声笑道,“傻阿璧,今日可不只这一处在打架!”
说完,花满楼轻轻灵璧的额头,便专心以白练阻挡巨石。
随着巨石越滚越多,白练渐渐支撑不住,花满楼的额角渗出汗水。
此时最下首的明兵与锦衣卫已经完全撤开,正一队接着一队绕向山阴处,预备将山头作乱的那群人拿下。在他们的上方,老太监已将人扯开大半,其余人皆可自行逃离,唯有方才站的最远的长公主被巨石下落的冲劲击倒,竟朝着下方滚了下去。
长公主极力想要抓住某处,在她挣扎之时,那枚她日日摩挲的玉佩从袖中滑落,只一闪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就在老太监不顾性命冲过来的同时,花老二几起几落间,竟先一步移至长公主身边。他伸手捞起长公主,而后竟向前几步,伸手向地上探去。
正在此时,远处极力坚持的花满楼忽然岔气,白练一软,几块巨石趁机滚了出来,直冲花老二而去。
电光石火之间,花老二几个旋身避开最先而来的两块巨石,当第二排的三块巨石同时滚来时,他将长公主紧紧抱在怀中,而后看准时机由巨石之间的缝隙处擦过。
笨重的石块左右摇晃,一下碾在花老二未及收回的左脚上。花老二瞳孔一缩,步伐瞬间变得凌乱。老太监上前拉住他,总算将他拉至安全之处。
那之后,事情总算落下帷幕。
月娘身受重创,整日如木偶人一般躺在床上,日日昏睡,无知无觉。没有人知道她究竟何时才会醒来,毕竟以她当时的伤势来看,能保住性命便已是极其侥幸之事了。
护卫老五每日都痴坐在月娘床边,直到有人劝诫时,他才晓得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水。
有一次灵璧去看月娘时,竟在窗前瞧见老五拉着月娘的手暗自落泪,口中只是不断道:“你是早已知晓我的心意,故意躲着我,才迟迟不愿醒来的么……”
窗外的灵璧听得此话,一时只觉得五脏俱空,而后面带涩意,悄然离开。
花六爷与珍珠出发回了西北。在出发的前一天,花六爷独自来见了灵璧,他先是感谢灵璧多年来对珍珠的爱护,而后黑着脸咬牙切齿地丢下这样一句话。
“十分感谢你的嫁妆,让我和我老婆之间的身价差距越来越大了!”
因被巨石碾碎脚骨,花老二的左腿从此瘸了。瘸了腿的花老二非但不见落魄,反而浑身上下都蕴藏着一种浴火重生的力量。
正月时,花老二与长公主谋划下在万贵妃身上的慢性毒、药终于发作,万贵妃带着不甘与怨愤暴毙宫中。
万贵妃的离世仿佛带走了皇帝的三魂六魄,皇帝镇日悲痛,身体每况愈下。数月后,皇帝病重,太子朱祐樘全权接手政事。一个月后,皇帝病逝。
十里长亭,花老二与长公主相视而立。
长公主莞尔笑道:“不知先生此去,有何打算?”
“四下云游,并无打算。”花老二面上带着疏朗的笑意,“如今天下太平,我便要实现诺言,为那人看尽这大好河山的一山一水,一瓦一栏。”
长公主又问:“那先生何时回来?”
花老二侧首看向远方,缓缓道:“我也不知。”说完,他自袖中取出一样物件,递于长公主手中。
长公主接在手中细瞧,发现竟是那日遇险时遗落的玉佩。此刻玉佩已断成两截,被金丝镶在一处,金丝走至底部时,绽放出一朵精致的小花,是盛放中的虞美人。
虞美人么,竟是传说中项羽同虞姬自尽后,由虞姬魂魄化成,象征着一对恋人未曾修得正果,从此生离死别的虞美人么……
长公主忽觉胸中烧得厉害,她想要张口向花老二问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曾开口。
良久,长公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微微垂首,轻轻开口道:“先生,今日之后,此一生,你我不必再见了。”
花老二深深看着她,勾起唇角,沉声道:“好。”
“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两人皆向对方作揖。
行礼之后,花老二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去。长公主目送着花老二走远,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好似忽然间化为泥塑。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独自站了多久。
花满楼拉着灵璧来到周老先生的坟前,那只窝窝囊囊的黑熊也跟着来了。
灵璧一盘腿坐在坟前,而后打开食盒,自其中取出一叠周老先生最爱吃的奶汁角。
“老头儿,”灵璧伸手拍拍石碑,嚷嚷道,“我来看你啦!”
一阵清风拂过,大片青草成排波动,如浪涛一般。黑熊的兽毛也同样被一层一层吹动,它靠在周老先生的石碑上,仰首向着空旷的草地低低咆哮。
灵璧抖了抖翘起的脚丫,忽然伸手抓起一块奶汁角,啊呜一声送进嘴里。
花满楼笑容一滞,眉头微动道:“阿璧,那是你送给周老先生的礼物。”
“没事儿!”灵璧又伸手拿了一块,眨眨眼道,“反正臭老头儿又吃不完。”
花满楼嘴角微僵,好笑地摇摇头。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周老先生瞧见这一幕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了。
奶汁角一个接着一个被灵璧消灭掉,终于,食盒中只剩下最后一个了。灵璧向食盒内瞧了瞧,又抬头看看周老先生的石碑,总算良心发现,拍拍手掌不再吃了。
恰在此时,黑熊慢吞吞地爬过来,伸出舌头一下舔在最后一块奶汁角上。
这哪里是来祭扫,分明是来结仇的啊……
花满楼面上噙着笑,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灵璧眼巴巴瞧着黑熊吃完最后一块奶汁角,忽然摸摸鼻子,轻轻向花满楼道:“七哥,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
“当然不是。”花满楼面容沉静道。
“这样啊……”灵璧晃晃脚尖,伸手去摸周老先生石碑上的刻字,“可是从小到大,竟然有那么多的人愿意为我和哥哥去死呢。”
花满楼默然。
灵璧又道:“他们说,我是公主,哥哥是太子,他们愿意用生命来保护我们,只因为我们以后可以做成很多很多的,别人没有办法做到的好事。”
说到此处,她轻轻地笑了,“七哥,我真的很怕死的。但是,我以后一定可以学会不去害怕的。”
闻言,花满楼默默将灵璧搂入怀中,温声道:“可是七哥不希望你学会,七哥只盼着你能过得快活,其余一切担子都交由七哥来抗便是。”
灵璧嘻嘻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她伸手细细摩挲着花满楼的眉宇,神色中微微带着几分羞涩。
这便是她的七哥了,灵璧默默地想,她多想一辈子躲在七哥的怀中,蜷缩在温暖中沉沉睡去,可是不行,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七哥,我决定回去了。”
稚嫩的女声绕着石碑缓缓上升,乘着清风而去,飘散在空旷的草地中。
成化二十三年,太子登基为帝,大赦天下;公主一朝回宫,贵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