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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松在船上,回望身后越来越远的旅顺码头。
码头上忙碌形形色色的人和物,组成了一副金江镇一角的画面,展示了金江镇如日初生般的蓬勃生机。
触景生情,李长松情不自禁眼眶红润,立刻抬手用袖子遮掩一二,顺势擦去泪水。
他的祖上世代镇守辽东。
百年前的北镇辽东节度府,是大周帝国收复辽东的重镇,是辽民在辽东的擎天柱。
犹如带领辽民开荒一般,逐步扩大辽民的土地。
百年过去,北镇辽东节度府灰飞烟灭,代之的是突然冒出来的金江镇。
当年的大周,是新生的帝国,北镇则是大周稳固的边疆,世代忠心耿耿。
现在的大周,积弊日久,民不聊生,皇权碾压,政斗激烈。
而世代忠心的将门,辽东节度使一门,已经顾不上大周了,他们想要恢复门楣。
祖宗基业不能丢。
二叔的主意,李长松是不同意的。
因为真的达成了二叔的目的,他们锦乡侯府虽然能恢复北镇,但是大周实际上彻底失去了辽东。
一路所见金江镇之景,他越发的肯定。
但是二叔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
祖宗的基业是否要断在他们这一代人手中,是否让他战死的父亲,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收回了摇摆不定的视线,李长松坚定了自己的心思。
李长松不知道的是,他虽然离开了金州,仍然牵动了不少人的心思,引起了波澜。
北镇陷落,辽东节度府消失。
代表着一个时代的陨落。
但是辽东方方面面都和辽东节度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关系影响着人心。
例如丁胜安,李胜虎。
两名一个辈分的年轻子弟,目前都在金江镇效力。
而两人的家族,百年来一直都是辽东节度府下,世代世袭的将门,当初北镇征召,李胜虎的父亲毫不犹豫的响应。
唯一的区别。
前者离北镇近,后者离北镇远。
相同的是,两人的父亲都在北镇从军效力,李胜虎的父亲,牺牲在西平堡,丁胜安的父亲,牺牲在镇远堡。
金州的官员。
负责工科的蔡文,吏科赵琏,以及直接在节度府做事的丁胜安,等等一群人聚到了一起。
众人都看着丁胜安。
虽然丁胜安级别不是最高,但是他和将军的私情最深。
丁家和乌家关系非同寻常,因此在将军还是百户的时候,将军就已经登门认过亲。
丁胜安老早就投靠金江镇,负责开拓金江镇和蒙古的马市与商道,为金江镇获得了大量的战马。
金江军的骑兵建立之功,丁胜安可以说占了不小的功劳。
一直到北镇陷落后,丁胜安戴孝上任。
领命准备从辽西继续开拓商道,但是因为前任辽东经略魏毅的敌视,导致他无功而返,因此返回金州。
此人的功绩,资历,将军的信任三方面合起来,在场的人无人能及,因此他虽然年龄不大,在这群人中影响力不小。
在场的人其实资历都不弱。
例如蔡文,在东海堡的时候,就为唐清安制作火药等军器,后来一路跟随,到如今成为工科的负责人。
李长松来金州,瞒得了下面的人,瞒不过他们这些主持金州事务的官员。
“要不要见一见李长松?”
李长松孤身到金州,金江镇里外戒严,一切以战事为重,想要去前线见将军,犹如天方夜谭。
而此人竟然一路顺畅,实乃暗中得了他们的关照,但是没有人出面见李长松。
说来说去,辽东节度府是诸人的恩主。
丁胜安摇了摇头。
他有这个资格拒绝,并且无人可以指责他背主。
丁家祖上就为辽东节度府效力,他的父亲更是在北镇被攻破后,仍然以辽东节度府旗帜来坚守三堡。
面对孤立无援的局面,一直坚持到弹尽粮绝,才选择自刎以让手下投降。
丁家对得起李家。
“辽东未来是金江镇的。”
丁胜安坚定的态度,影响了在场的人,众人都放弃了接触李长松的心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操守。
犹如贾鉴,哪怕心向金江镇,预料到了金江镇未来的强大,但是绝对不会卖主求荣,而是一直效力恩主史鼐。
一直到史鼐被罢官,恢复了白身的他,才选择来金江镇。
错过了金江镇急速扩张的那几年,正是最好的时机的时候。
以致于虽然受到将军的信任,但是资历不足,用了更多的力气,才逐渐追赶上来。
丁胜安的父亲为北镇战死,丁胜安不觉得自己还继续需要效力北镇,恩情一代人还完了。
是的。
北镇陷落,一代文武官员跟着北镇李达祖牺牲。
各家恩主情分已断。
丁胜安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他该考虑自己家族的未来。
而且锦乡侯府和平辽侯府是姻亲,因此他更没有顾虑,不会有背主的心理负担。
其实在场的人,没有选择去见李长松,而是聚到一起商议此事,态度已经不言而喻。
之所以翻来覆去的说此事,不过是众人过不去心理的那一关。
如武震孟这等人不同,他虽然出身辽西,但是身份低,和锦乡侯府没啥关系。
他们却不同。
但是正如李胜安所言,他们祖上受北镇提拔,享受了多年的富贵,但是一代人的牺牲,已经足够还了这份恩情。
北镇先后两次被围,靠的就是各家将门奋死抵抗,才不至于被蛮族轻易攻破。
多少人为此战死,伤残,甚至绝户。
“金江镇大势已成。”
丁胜安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为何众人犹豫不决的根本原因。
金江镇的大势,是将军一直提倡要努力的方向。
敌人越少越好,朋友越多越好。
所以为了消灭蛮族这个敌人,金江镇面对朝廷的逼迫,选择退让以和解。
面对蒙古复杂的势力,金江镇数回冒险出使,给了足够的诚意。
得知朝鲜的顾忌,将军亲自把自己心爱的幼子送去朝鲜,稳定朝鲜国王,勋贵的人心。
各处海上外国商人的跋扈,将军选择讲道理,展示金江镇的实力,让对方知道不可轻易冒犯,从而保证海贸不受影响。
新起的海盗,金江镇除了反击,并开始准备接应沿海贫瘠之民,以缓和矛盾。
……
这就是将军提倡的大势。
所有能拉拢的势力,金江镇都拉拢了过来,一同对抗蛮族,就问蛮族如何反抗?
就连科尔沁部,虽然没有表明态度,但也没有响应蛮族的征召,那就是帮助金江镇。
面对如此大势。
哪怕战事继续僵持下去,蛮族也将陷入绝境。
一头狮子面对众多的鬣狗时,需要其他狮子的帮忙,不然会被众多的鬣狗困死。
何况无论是大周,蒙古,金江镇,甚至朝鲜,都不是蛮族能轻视的对手。
“虽然如此,事情没有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确定一定如此。”
有的官员还是认为不该彻底放弃北镇,想要为北镇说服一二,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世代的情谊,总有人不愿意情谊断绝。
并拿当初萨尔浒之战前,大周的例子来说服众人。
例如萨尔浒之战前,大周在辽东也是拉拢了其余的势力,但最后却一败涂地。
“现在的形势和当年怎么能一样呢。”
李胜安反驳。
他常年在北镇,又多年和蒙古打交代,最后和辽西将领接触颇深,方方面面都有所了解。
虽然年轻,但是视野之开拓,不弱于其余人。
“当初喀尔喀蒙古人心不齐,有的认为要支持大周,有的认为要支持蛮族,让蛮族挡在前面。
而察哈尔的林丹汗,又对喀尔喀各部蒙古虎视眈眈,如此内忧外患,失败不足为奇。
朝鲜废王昏庸,虽然派了朝鲜军,却命令朝鲜将领袖手旁观,以待形势做出选择,此一路当然也算不得数。
至于朝廷的军队,我就不向诸位过多解释,大家都了然于心。”
丁胜安口若悬河,句句说在要害之处,让人无法反驳,众人都佩服其才能。
“现在东部蒙古一致同意出兵蛮族,只东部蒙古合力,就足以让蛮族无法应对。
蛮族身后还有我们金江镇,虽然国内防备我们,但是在对于蛮族之事上,金江镇上下齐心,愿意让步他们。
朝鲜军直接归于金江镇指挥,更是犹如握紧了的拳头。
如此大势之下,这就是将军所言的必胜之局。”
众人没有了意见。
丁胜安的强硬态度,打消了部分人的不舍和情感。
“我要去营口一趟。”
丁胜安替众人做了决定。
所以丁胜安找到了陈德言,告知了他的想法。
应该重新恢复金江镇和蒙古的商道。
这个提议引起了陈德言的重视,因为当初他没有负责此事,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
经过丁胜安的提醒,他知道此事非常重要,不敢耽搁此事,去见了唐清安。
金江镇缺战马,所以这场战事打的非常吃力。
而蛮族兵被多方牵制,兵力不如金江镇,却能抵挡到现在,其中蛮族战马多,也是原因之一。
“此事可以,你回去京城吧,盯着锦乡侯府促成此事,收到你的消息,我就让丁胜安去蒙古,重新负责商道。”
战事陷入胶着,陈德言在京城的作用更大。
前线的军将只需要考虑战事,但是作为平辽侯,唐清安就不能只考虑战事。
蛮族和金江镇的军力都不弱于对方,而蛮族却不是金江镇的对手,这场决战中处处落入下风。
因为唐清安为了这场战争,做了众多的外交手段,以及其余方面的努力。
现在锦乡侯府的提议,深合他的心意,对金江镇有大利。
得到大哥的吩咐,陈德言从营口回去金州,碰到了从济州岛赶回来的贾琏,贾琏已经确定李长松来过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