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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鸣盯着那本书发呆,他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耳朵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楚,只能听到心里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地说“找个个案好好写篇论文,发在省级以上刊物上的把握还是有的”,这句话是周沛跟他说的,当初他接手福利院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冲着这句话去的。虽然他并没有幻想过能发现一个可以让他一鸣惊人的个案,但也确实是寄希望于能有一个“经典案例”出现的。
现在,机会来了,甚至可能比他希望的还要好。
杨一鸣闭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丁子木到底是怎么了,但如果他能排除一切生理性疾病的影响,那么他现在的混乱状态就只能是来自精神或者心理上。无论是哪种,多变的性格、短暂性失忆、记忆混乱……这些都非常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这种个案对于一个心理咨询师或者精神科医生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杨一鸣看着浴室紧闭着的门,大脑在飞速地转动:一定要把丁子木放在身边,让自己随时可以观察到他,只有这样才能收集到第一手的资料。而丁子木目前的状态给他提供了非常好的机会,他可以用很多光明正大的理由把他留在身边——事实上,丁子木也的确无处可去,他需要他的帮助。
杨一鸣知道自己做的并没有错,无论是从职业角度还是从朋友师生角度来讲,他都有责任去帮助丁子木,在这个问题,杨一鸣并不纠结。于是他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敲了敲浴室门,用轻松愉快的声音说:“丁子木同学,你要在浴室里开枝散叶吗?那里面潮,只能长蘑菇而已。”
几秒钟之后,丁子木拉开了浴室的门,脸色依然苍白,但已经镇定了许多。
“怎么没洗个澡?”杨一鸣问。
“我……没毛巾。”
“哦,忘了。”杨一鸣一拍脑门,“你在屋里等着,我下楼去给你买一套,楼下就有个7-11。”说完,不等丁子木拒绝就飞快的跑了出去。很快,他又拎着一套洗漱工具跑了回来,打开房门时看到丁子木站在了客厅中间。
客厅空荡荡的,似乎四下里全是乱蹿的秋风,而他就这么孤立无援地那里,直到被哪阵风卷走。丁子木的样子让杨一鸣心里一紧,他放下手里的塑料袋两步就迈到丁子木身边问,“客厅多冷,为什么不在卧室呆着?还有,干嘛站着,有沙发不坐?”
丁子木咧咧嘴,勉强地算了笑了一下。杨一鸣看得出来,他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的。
杨一鸣轻轻推了丁子木后背一下,带着他又走回卧室,丁子木寸步不离地跟着,脚步有些快,似乎背后有什么在撵着他,催得杨一鸣也加快了脚步。不过杨一鸣也并不介意,他知道这只是丁子木缺乏安全感的一种表现。丁子木现在的心理很脆弱,任何外来的不稳定因素都有可能刺激到他,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只有自己是熟悉的,所以他寸步不离地跟着也是正常。只是自己刚刚差点跑断了气,早知道即便如此还是让他感到了紧张和恐惧,那还不如索性带着他一起去超市好了。
丁子木拿着洗漱工具去了卫生间,不一会湿漉漉地出来了。杨一鸣正在从床箱里翻被褥,听到响动,一抬头愣住了。
大约是被热气蒸的,丁子木的脸色终于有了红润,湿润的头发和眼睫折射着灯光,发出好看的光晕。
杨一鸣知道丁子木挺帅,但是就像他跟杨双明说的,帅的人多了,要是看着胡歌他的心脏还能跳成房颤呢。所以丁子木的帅,也就限于养养眼,愉悦一下心灵而已。况且杨一鸣始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回归主流社会,所以从来也没有特地在男孩子身上留意过。但是,现在看着穿着自己旧衣服的丁子木,杨一鸣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悸动,更不是一见钟情,而是一种从容而又安静的感觉,就好像那天在一起吃饭。
似乎这个人,穿着这样的衣服,就应该以这样的一个姿态出现在这个屋子里。
丁子木其实非常的局促,他不自在地拽拽身上的衣服说:“杨老师,麻……麻烦您了。”
杨一鸣瞬间醒过神来,他点点头用轻快的语气说:“光说有什么用,赶紧过来干活来。帮我抬着床板,我来拿被子。”
丁子木走过去帮忙,杨一鸣费了半天劲才从里面拽出来一条被子。他把被子塞给丁子木抱着,带着他往隔壁走过去:“这边有间客房,偶尔我外甥女会过来住,还是挺干净的,你先凑合住。”
丁子木站在客房中央的时候有点儿恍惚,他从小就梦想能住这样的房子:有卫生间有厨房,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安全的,不会有人半夜翻墙,也不会有人在隔壁摔锅砸碗地打架骂人。二十几年过去了,自己竟然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住上了这样的房子,丁子木甚至有点儿惶恐。
杨一鸣说:“你要是困呢,现在就睡;要是不困呢,可以和我聊聊。”
丁子木没吭声,杨一鸣耐心地等着,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丁子木会拒绝的,因为没有人能在度过了无论是体力还是心力上都如此劳累的一天后,还能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聊聊”的。
可是,丁子木放下被子转过身来说:“杨老师,我想和您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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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鸣没有带丁子木去隔壁的咨询室,而是又带着他回到了主卧室。客房长时间没有人住,冷冰冰的不适合谈话,卧室虽然乱,但是有温暖和随意的感觉,这样的环境容易让人放松,人只有在放松的状态下才更容易说真心话。
“你看哪儿干净能坐你就坐哪儿,要是嫌冷你就去床上坐着。”杨一鸣很随意地说,“我去烧壶开水泡杯茶。”
丁子木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没动。杨一鸣也不多劝,只是转身去了厨房,等他端着两杯热茶回来时,丁子木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双脚并拢,后背挺直微微靠在椅背,浑身每一个线条都透着紧张。
杨一鸣把茶塞进丁子木手里,然后非常认真地说说,“跟我说说,你怎么了?”
丁子木低头看杯子里的茶叶,半晌才慢慢地把车上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你知道吗,其实人的反应是有应激性的。”杨一鸣说,“就好像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样,凡事都事出有因,你今天遇到的种种都是有原因的。所以你先告诉我,这几天你到底都遇到什么事儿了。”
丁子木慢慢地抬起头,隔着氤氲的水汽看着杨一鸣,他慢慢地说:“我失业了。”
不容杨一鸣插嘴询问,丁子木紧接就说:“旺季过去了,进入十月份游乐园就是淡季了。用不着那么多的工作人员,所以我们这些临时合同工就可以下岗了。”他语速飞快,好像生怕有人拦着他不让他说,说完后,抬起头直视着杨一鸣,那目光中甚至有挑衅的神色。
杨一鸣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一笔“生活发生重大改变,强烈不安。”
“你还记得失忆的前后都发生了什么吗?”
“记不得。”丁子木摇摇头,“每次都是别人转述的。”
“经常出现幻觉吗?”
“没有,最近才有的。”丁子木想了想,补充道,“大概也就两三次吧。”
“你认识那个孩子吗?长什么样?”
“我认识,”丁子木肯定地说,然后又摇摇头,“可是我记不得了。”他停下来想了想,接着说,“杨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我真的认识他,就算我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在哪儿认识的,但是我真的认识的他。”
杨一鸣安抚地拍拍丁子木的肩:“我知道你认识他,那你还记得是在哪里认识他的吗?”
“不记得。”
“他眼睛大吗”
“没印象。”
“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大概……蓝色……啊不对,可能是黑色的,要不就是绿色的。”
“那孩子几岁?”
“八岁。”
杨一鸣心里咯噔一下,他微微眯起眼睛,在心里重重记下“八岁男孩”这四个字。然后他换了一个话题问:“你上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就是您请我去吃饭的那天,回家后我就……”
杨一鸣努力回忆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儿,他确定在丁子木走下车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于是他斟酌着问:“那天你回到家里发生什么了?”
丁子木努力想了想说:“我……记不太清,应该是有人钱偷偷进了我家,没丢东西,但是屋子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我记得……我走进屋子里……然后好像就看到了他。”
“他原来就在你屋子吗?”
“不在,他就是……忽然就出现了,我一下子就看到他了……但是看不太清楚。”
“那天他背书包了吗?”
“书包?”丁子木拧紧了眉头陷入冥思苦想,杨一鸣也不催他,只是手心里直冒汗,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触及了一个非常核心的秘密,这个秘密将会有轰动效应的。
“他应该是没背书包,我记不太清了。”
“他几岁了?”
“八岁。”
这个回答钻进杨一鸣耳朵时,他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脑子里一根神经崩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