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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一章 执手相看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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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母皇太后终于回銮了。

    轩亲王以“钦差迎扈大臣”的身份,赴天津奉迎慈驾;皇帝奉两宫皇太后——此“两宫”非彼“两宫”,慈安、慈丽两位皇太后是也——至正阳门火车站迎迓,不入八分辅国公以上亲贵、在京从四品以上官员从驾。

    这是本朝开国以来未之有也的“盛事”,整个北京城,都有些喝醉了酒、熏熏然的感觉。

    出火车站,入正阳门,就是棋盘街,棋盘街的尽头,就是大清门,大清门一路往北,就是*,因此,“四宫”——一位皇帝、三位皇太后,拢在一块儿,谓之“四宫”——的“回宫之路”,并不算长,这条不算长的道路自然由头到尾警跸了起来,不过,真正的热闹的,却不在这条路上——四九城所有的主干道,路两边儿的商家和住家,全部在门口摆了香案,鲜花醴酒,望空舞拜。

    火车站内,翠盖雕轮,翎顶辉煌,旌旗如林。

    巳正三刻,火车入站。

    “从驾”的王公亲贵、文武百官,都是见过钢铁巨龙喷云吐雾、呼啸而至的场面的,都算镇定,倒是现场地位最高的三个女人,颇有心旌摇动之感——母后皇太后自然是已经乘坐过火车的了,不过,那是呆在火车车厢里头,像今天这样,立在站台上,眼见火车由远而近,真切的感觉着脚下的地面,震动的愈来愈厉害,却也是第一回。

    事后,慈丽皇太后悄悄的对女儿说,“火轮车开过来的时候,我的两条腿都发软了,险些就站不住了呢!”

    皇帝呢?

    她的反应,和生母刚刚好相反。

    皇帝的腿,也有一点点发抖,不过,那既是紧张,更是兴奋,火车喘定之后,她觉得,这条钢铁巨龙,似乎并没有完全停下脚步,它似乎是有魂魄的——炙热的魂魄,似乎一路冲进了自己的体内,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隐隐约约的沸腾了。

    站台上,铺了一条极宽的红地毡,皇帝和两位皇太后就站在红地毡上,皇帝在前,两位皇太后并肩于后。

    红地毡两旁,各有一排轩军礼兵,持枪立正。这两排礼兵,不仅个个高挑,且都是一边儿的高矮,就是胖瘦,也几乎都是一样的,乍一眼看过去,能吓人一跳:嘿,哪儿找来的这几十号又高又俊的孪生兄弟呢?

    红地毡一直延伸至站台的边沿,火车停定之后,圣母皇太后“花车”的车门,刚刚好和红地毡相接,分毫不差。

    不管懂不懂行,许多人都心中暗赞:嘿,神乎其技了!

    一架木梯摆在车门口,和车身相接,梯身两侧都有扶手,坡度较之火车自身的铁梯,更是缓了许多。这架木梯的用处,大伙儿都是了解的:车门甚窄,既不能二人同行,圣母皇太后下车的时候,身旁便难有人搀扶,她穿着“花盆底”,上下不便,走这条木梯,就从容的多了。

    木梯上,也铺着红地毡。

    车门打开,轩军的军乐队,立即奏起乐来,曲调既欢快、又庄重,煞是好听。不过,好听是好听,在场迎驾的王公亲贵、文武百官,绝大多数都没有听过这支曲子——这自然是一支西洋的曲子了。

    事后,有少数懂行的说,这支曲子,名曰“迎宾曲”。

    乐止,唱礼官高喊一声;“跪——”

    “啪”、“啪”两下,马蹄袖打的山响,数百名王公亲贵、文武百官,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只留下三个女人,俏生生的站在红地毡上。

    一身戎装的轩亲王首先露面,他迅速走下木梯,转身立定,面对梯侧,侧对满月台的迎驾人群。

    片刻之后,圣母皇太后现身了。

    管带礼兵的军官,拔出军刀,斜斜上指,同时大喝:“敬礼——”

    “哗啦”一下,本来单手持枪、贴腿拄地的礼兵,转瞬之间,已变成双手持枪、竖于胸前。

    这个动作,三个站立的女人,没有一个人看清了,是怎么做出来的?数百名“跪迎”的王公亲贵、文武百官,按照规矩,不能抬头仰视,单凭眼角余光,自然是更加看不清楚的,但数十礼兵,举手投足,犹如一人,“哗啦”一声大响入耳,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是一悸。

    轩亲王则举手齐额。

    圣母皇太后一步一步,走下木梯,她的身子,似乎略略的有些颤抖,不过,步子还算稳当。

    待她站定了,皇帝立即走上几步,撩袍跪倒,清清朗朗的说道:“女儿给皇额娘请安!”

    说罢,磕下头去。

    慈禧微微弯腰,伸出手来,虚扶了一扶,说道:“你很好!起来吧!”

    皇帝站起身来,说道:“皇额娘着实是辛苦了!”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我还好!”

    她说过这两个字,皇帝便侧了身子,让过一旁。

    以上的对话,都是事先说好的,一个字儿不多,一个字儿不少。

    并肩站立的两位皇太后,慈安先迎了上来,慈禧微微曲膝,福了半福,直起身子后,两只手伸了出去。

    这个伸手的动作,却是事先没有说好的。

    慈安连忙先回了半福的礼,见她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不由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形格势禁,不能不也伸出手去,将慈禧的手,握住了。

    慈禧叫了一声“姐姐!”话音未落,眼圈儿已是红了,眼见就要垂涕。

    慈安大为着忙:这是什么场合,好掉眼泪的么?

    场合还不是最紧要的——本来,反正是女人,姐儿俩“久别重逢”,又有一个儿子故世了的背景在,就是当着满朝的亲贵文武,掉几滴眼泪,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可是,眼下的局面,不能说是“姐儿俩”啊——后边儿还有一个慈丽皇太后呢!

    眼下的局面,是“姐儿仨”!要哭,也得三个皇太后、六只柔夷交握在一块儿,“相顾雪涕”啊,就您们“姐儿俩”在这儿“执手相看泪眼”,留下人丽妹妹一个人在后边儿傻站着,算什么呢?

    慈安连忙说道:“妹妹功德圆满了,真正是可赞可叹!今儿个,咱们姐儿仨,可算是团圆了!哎……”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手上松着劲儿,同时,微微的偏过了头,眼角的余光,看向侧后方的慈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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