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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如中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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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的上谕,已说明此次“太后阅兵”,轩军自“毅勇忠诚多罗贝勒臣关卓凡”以下,“甲胄在身”者,“以军礼觐见”。可是除了轩军,当时的清朝军队中,不但没有近现代意义上的军礼,甚至也谈不上专门的军礼。军中同袍之间,武官文官之间,行的还是官场的庭参礼。至于臣子对君主,更加是不必说了。

    轩军内部所行,当然是近现代军队的标准礼仪。可午门之下,百官之前,拿这一套用诸皇帝和两宫皇太后,未免过于骇人眼目。所谓步子太大,是要扯着蛋的,这种事,还是要一步一步地来,要有个适当的过渡。

    这个“适当的过渡”,就是关卓凡现行的这种古军礼。这种礼节,当时的旧军队中,也在一定范围内使用着,这个场合拿来用用,既不必走回打千叩首的老路,也能够为保守派人士接受。

    关卓凡起身之后,皇帝和两宫皇太后降辇,皇帝站到一边,两宫皇太后相对微微一福,表示就此分手,一个“东巡狩”,一个“守社稷”,各司其职。

    关卓凡快步走到马车前面,拉开了车门。

    紧接着有人上来,摆好了脚踏。

    圣母皇太后将手搭在长春宫总管太监李莲英的胳膊上,缓步向车子走来,贴身侍女玉儿紧跟其后。

    “气死风灯”映照之下,关卓凡看见,御姐一对美丽的凤眼中,熠熠生辉。

    到了车子跟前,圣母皇太后有意无意。斜斜向关贝勒瞄了一眼。关贝勒昂首挺胸。四目相交。都看到了小小一团火焰,在对方的眼底跳跃。

    李莲英小心服侍,圣母皇太后从容拾步登车,在车子的后座坐定了。

    哎呦,这个位子——

    坐垫和靠背,都软乎乎的,可人坐了上去,却隐隐有股力道向上托着。身子并不会陷将下去。那种“欲拒还迎”的感觉,着实奇妙!

    李莲英退开,玉儿登车,坐在侧边的一张小皮杌子上,面对车门。

    脚踏移开,关卓凡关上车门,转身认镫上马。

    名赞官高喊“起”,礼兵队先导,关卓凡随扈,马车辚辚开动了。

    除了母后皇太后。小皇帝打头,王公亲贵、文武百官。一律“跪送”。

    午门城楼上,第三次钟鼓大作。

    “外广场”的一千名轩军近卫团骑兵,调转马头,五骑一横列,一队又一队,跟了上去。

    “太后阅兵”终于成行了。

    *

    出了皇城,北京城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太后阅兵”是“千古未之有也”的盛事,轩军近卫团则几乎已被口耳相传成了天兵神将——轩军近卫团扈从太后“出巡阅兵”,这个热闹,谁不要瞧?

    天色尚未破晓,大清门至正阳门,正阳门至永定门,道路两边的人群,已是密密麻麻。顺天府和步军统领衙门倾巢出动,维持秩序。

    “太后东巡”的队伍,在北京城内的行进路线,是由大清门而正阳门,自正阳门出内城;由正阳门而永定门,自永定门出外城,然后迤逦而南。

    这支队伍,在北京人的想象中,应该是龙旗蔽日,华盖相承,花衣蟒袍,翎顶辉煌;满眼钺、瓜、斧、镫,盈耳金、石、丝、竹。太后、皇上“出巡”哎——说书的不是这么说的么?唱戏的不是这么唱的么?老辈人不是这么讲的么?

    而眼前的队伍,除了最前边的两杆在风中猎猎作响的“轩”字旗外,什么花样也没有了。

    似乎应该有些失望——可是,且慢,北京人还从来没有见过精气神儿这么足的一支军队!

    士兵们都骑在马上,寒风如刀,人儿和马儿,却统统抬高了头,挺高了胸脯。清晨的阳光照耀着,每一匹战马身上都闪着油光,每一个士兵的脸面,都像雕塑出来的一般。

    哇哦,真正叫“人强马壮”!

    打横望过去,马头跟马头一条线,马尾跟马尾一条线,马背上的人——嘿,还是一条线!

    一水儿笔挺的洋军装,一水儿闪着寒光的洋枪!

    黑头发、黄皮肤,着洋装、挂洋刀、挎洋枪——可是,比洋兵还精神!

    这是“咱们的兵”啊!

    这一切,交织成一副充满异样魔力的画面,令道路两旁的人们如中魔怔。

    自礼兵队出现在距大清门最近的人群的视野中,到最后一队骑兵驰出了永定门,欢呼声如同沸腾的海潮,始终回荡在北京城的上空。中间,还夹杂着无数鞭炮的的响声。

    许多人还自发在门口摆上了香案,朝天礼拜。

    拜什么呢?给圣母皇太后行礼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这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愫,一时之间,当事人自己也不甚说得清楚的。

    洋装、洋枪,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既烙着屈辱和恐惧的印记,同时,也是威慑和力量的象征。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洋务”也好,“卫道”也罢,都太“形而上”了,他们看事情,只会本能地着眼于利害相关。当洋装穿在自己人的身上,洋枪握在自己人的手中,老百姓的潜意识中,会认为“威慑和力量”已为自己掌握。

    这个体认带来的安全感和自信心,令他们欣喜不已,兴奋莫名。

    更重要的是,他们昨日所闻,今日所见,让他们相信,这个“威慑和力量”的掌握,不是花架子,是实实在在的。

    十九世纪中期,还没有什么精确制导、超视距打击,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可以说百分百体现在其精神风貌和步操水平之中——反过来说也一样:一支军队的精神风貌和步操水平,基本上决定了其战斗力的高下。

    至少可以这样说:一支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军队,未必一定没有战斗力;但一支精神抖擞、整齐划一的军队,却是一定有战斗力的。

    老百姓本能的观感其实是非常准确的。

    还有,无数史实都证明了:笔挺的制服、犀利的兵器、整齐的队列,组合在一起,是在最短时间内激起受众自豪、骄傲和服从的狂热情绪的最佳利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