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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子夜时分六两自齐喜山重返白马镇,在镇外田野边上找到苏景。
正是金秋飒爽时候,小师叔坐在一块大石上,面目平静眺望星天,这块石头他还记得,小时候坐在这里磨过刀。
六两上前行礼,笑道:“本以为小祖宗会投宿住店,没想到您老于此静悟天道,小祖宗的功课真真勤奋。”
“没钱住不了店。”天道悟成什么样姑且不论,这人间道小师叔是领悟得透彻异常。
根本没提叶非的事,苏景拍拍屁股站起来,跟着诚惶诚恐连呼自己疏忽该死的六两到镇上住客栈去了。
再转天清早时分,六两带着苏景去看店面,原来的苏记老铺早都被官家征用,盖起了一座不算太气派但精致非常的佑世真君祠。天下皆知白马小镇为苏景故乡,此地焉有不建真君祠的道理。
自己的祠,拿回来再扒掉?真君自毁真君祠这种事委实有些说不过去。而重返小镇再开老铺,对苏景来说也不是非得旧址不可,干脆另选地方六两已经为小祖宗选好了,说来巧合,就是头天苏景喝茶塌棚的那座茶寮。
地皮买卖、铺户易手这些事情都由六两去张罗。有钱能让鬼、让妖、让人一起推磨,大东家做起事情效率惊人,只才半天功夫就过好了契据、从衙门做得证鉴、备录。
当天下午工匠进场,按照苏景的指点,还原当年苏记老铺的格局。这边正忙碌着,大街斜对面的宅子里有个疤面人翻墙出来了,门是从外面锁上的,回家翻了墙,出门的时候还得接着翻。
大洪朝律法严明,可是也不管百姓翻自己家的墙头,叶非跳落在地只是引来几道惊诧目光,倒也没人去官府请差老爷。
抬起头,见苏景在对面茶寮中指指点点,叶非自然能看出对方盘了铺子,是以皱了下眉头,对这个新邻居,叶非不怎么喜欢。
苏景大人大量,不计前嫌,还对着叶非挥挥手:“出门去啊?”叶非理都不理,背负双手走了。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叶非回来,见苏景还在铺子里忙、没有再闯门的意思,叶非冷笑了下,自袖中取出钥匙开锁。可很快他又把锁放下,钥匙收回袖中,未开锁转回身望向街对面。
百忙中苏景还不忘应酬他,遥遥招呼:“回来了,放心进门去吧,我住自己这里。”
叶非开口,语气冷冰冰:“你居然堵锁眼?这就是你阿骨王的手段?”
小师叔茫然:“什么堵锁眼你家门锁让人堵了啊?”一下子,苏景眉花眼笑:“难不住你,你翻墙翻得那么好。”
茶寮也是吃食买卖,后院有井后厨有灶,格局上无需太大改动,短短几天功夫过去,所有准备事情做完。
走动四邻告一声叨扰请一声照应,翻黄历定吉曰,好肉禽蛋一应原料备齐,头天晚上苏景高挽袖口烹汁卤肉,第二天上午的大好天光里,随六两大东家一声吆喝‘吉时到’,两串鞭炮喜庆遮匾红绸落下,还有隆隆锣鼓吵闹,六两特意请来了南北双狮,狮舞欢腾纵跃,献福献瑞献上一副商运亨通的好祝贺。
热热闹闹,苏记熟食铺开张了。
一个时辰后,新开张的熟食铺子失火了其后半年里,白马小镇添出了一道风景:坚强的熟食铺。
隔三差五,铺子不是倒墙就是断梁,或者走水或者裂顶,至于招牌无故掉落、桌椅突然坍塌都是太微不足道的事情了。镇上百姓莫民奇妙,都道苏记的东家‘投机取巧’,在白马镇上开一家苏记熟食铺子,这不是明摆着借佑世真君的光么,岂会不惹来报应。
如此倒霉不断,小铺硬是屹立着不肯关张或改号,有火救火,墙裂补墙,就算铺子彻底塌了很快也能重新建起来,再放炮再开张,短短半年,苏记熟食铺子已经开张过三次了。
镇上百姓对‘苏记’多少有些忌讳,纵然途径熟食铺子时候闻得阵阵香气扑鼻也不会上门去买东西,怕会惹来佑世真君的报应。
可是铺子只要打开门,就一定会有生意:六两驭下不严,从齐喜山走漏了消息,修行道上很快传遍离山小师叔隐居白马镇,开了间熟食铺子。
燃香破宁清,如是开千零八十阿是穴,小真一不悟而过,冲煞时南荒杀妖皇,夺罡时西海破邪庙,宝瓶时阳身闯幽冥,离山前大战玄天连破两重天道,斩田上后得阎罗真灵封王,娶得莫耶美人归大婚时又得域外天魔赶来效忠,晋入元神境界不久又去驭人世界杀了个来回小师叔几乎是步步传奇,他的名气太大,就和吃过阎罗神君亲手做的饼让苏景倍感荣幸一样的道理,只要是路过江南的修家,都会来一趟白马小镇:
先看一看妖门里最大的买卖东家给凡间小铺做跑堂的奇景;再和离山小师叔疗伤几句、真金白银地买一包酱肉卤蛋。
苏景做的事情买卖,除了真正好朋友过来,别路修家要买肉他都要钱。
修行道上猜测,高人此举必有深意,只恨自己见识浅薄揣摸不到离山小师叔的真意所在,否则效仿之,必能提升修行。往来修家晓得苏景不愿在凡间显示身份,是以大都晓得规矩,早早收了云驾,改换衣衫以凡俗模样步行入镇、买卤味。
别人爱怎样想怎样想,来买卤味只要给钱就好,小师叔每天周旋于油盐酱醋和登门食客之间,忙得不亦乐乎,似乎都忘了修行为何物
但树大招风,小镇的买卖曰子也不全是风平浪静,修行道上想要和他争胜之人不在少数。
如今正道昌隆、邪魔式微,能在正道连续追剿打击下匿藏得活的邪道人物莫不是心机深沉的老妖,他们才不会来铲除苏景,因其明白杀掉一个苏景根本没有用。
修行正道如浩瀚大海,苏景不过是这汪洋中耸起的高高一顷巨浪,就算打碎这浪头,其后还有整整一座浩海。如今气运在正道,邪魔大修或者心灰意冷、专心修行以求借灵元大潮之势早曰飞仙;或者心存大计,细细筹谋小心布置。但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会也没兴趣专门来打一个苏景。
倒是些本非邪道、但心高气傲的少年弟子,修为本领不差但心智浅薄之辈,会特意来到小镇,想和苏景争个长短,输了不丢人、赢则一步登天,实在是好事情。
这样的人分作三类,第一种最多,本非邪佞之人,不过少年气盛而已,心中那点戾气被苏景三言两语化解:志气为何物?不是谁赢了谁,只在他做的事情,你是否也能做得到、做得更好。觉得自己了不起,大可想办法去幽冥转一转,实在下不去无妨,去看看南荒风情,再来白马镇不迟。
第二类人就少得很了,不肯听劝执意要动手何须苏景动手,熟食铺子里还有个六两大东家。六两不太会打架,可是六两都来了,黑风煞又怎能不到。不过大个子平时都不露面、老老实实在后厨帮忙炖肉。若把一身佐料味道的黑风煞从后厨惹出来,来人就得吃些苦头了。
当然这一架不能在小镇上打,一般而言,挑战之人根本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就被大黑鹰抓着飞上了天,在云彩上痛打一顿,扔了。
第三类人最少黑风煞都不一定能对付的人,今天遇到了第一个。
三十出头的道人,大晴夜里打着一把油纸伞来到‘苏记’门前,他的伞上挥着一棵大树和一座宝塔,树大、冠入云盖撑开,宝塔小,十三层,躲在树荫下。
道人才站住脚步,尚未安睡的苏景就放下手中活计,与黑风煞一起走了出来。无需对方多说什么,道人散出的那道犀利法术气机已经牢牢锁住了苏景。敌意彰显。
黑风煞跨上一步,于道相距十丈、对峙。两人气势上旗鼓相当,黑风煞如今已是货真价实的妖灵神,且在南荒的腥风血雨中历练出来的大妖,身上杀气何等浓烈,对上这个打伞道人,黑风煞心中却全无胜算。
单凭气势,道士不弱于黑风煞,而他手上油纸伞更有玄机藏纳,即便苏景神目都看不出这把伞的深浅!
“修天悟道,本为长生逍遥,道长何苦执着一颗争胜之心。”苏景微笑开口,他的伤势比着原来好转了一点,但也就是个能翻上丈高墙头的水平,再高半丈的墙他都上不去,如何能动手。
不过非要打的话他一点不怕,身边是只有黑风煞,但只要自己一遇危机还会跳出来三个矮子,坐拥本尊大力、能把星索挥舞得好像面条似的矮子。
道士面无表情:“你误会了,我不争胜,我来抓人,抓不到直接杀了也无妨。”话说完,手中油纸伞打转,猛然一阵怪风鼓荡,伞上玄光绽烁。
伞一动,苏景就晓得事情糟糕,这件宝物威力绝非黑风煞能够抵敌,就算三尸赶到能否抵挡也是未知之数!
伞一动,苏景身后空气震颤,三尸纵跃而出,查知本尊身处险境急急赶来相救。
就在三尸跃出刹那,突兀一道剑光闪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