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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惊小怪。”
帝子彻心中微微不满，到底只是一些法力境的力士，见识浅薄也就罢了。
可郭舍人自幼就跟在自己身边，怎么也这般不稳重。
帝子彻的目光越过这些力士，却见那九蛟驾辇之处，将那辉煌犹如小行宫的驾辇撑起的九头蛟龙，此刻竟悉数瘫软在地，匍匐瑟瑟，不敢出声。
小行宫金碧辉煌，在飞行之时，可容纳近百力士居住，犹有富余，纵横百丈，其占地便是比之寻常的山丘也不逞多让，更何况这小行宫乃是以金铁之精铸造，可以防御法术神通之攻，单是重量，就可以压死寻常金身境的修士。
此刻轰然坠落压在九蛟之上，他们却依旧恍然未觉，只是同样死死地盯着江离身前，眼中满是惊恐。
事实上，以九条蛟龙之肉身，便是行宫坠落，虽然会有猝不及防，但也不至于真正受创，能让他们发出哀鸣的，从不是肉身上受到的伤害，而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压制。
倒是奇了，这九蛟乃是实打实的恶蛟，一步步自蛇属进化而来，度尽天劫，杀尽群妖，就算是被大离擒获，可若非自己真龙帝拳臻至无双无漏的境界，却也断断不会如此轻易折服这险些恶蛟，任他驱策。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如此惊恐。
帝子彻优哉游哉的转过身来，原本自诩静如平湖的心境，产生了变化。
那卷千龙搏杀图画展开，那画上的千龙，居然走入了现世。
虽然不发龙吟，可只需静静地立在那里，便足以让所有人都笃信其乃真龙，血脉之纯，已然具备真龙九似。
哪怕是帝子彻，修成真龙帝拳，除真龙之神外其余真龙一十三篇悉数融会贯通之后，成就幼年真龙之躯，堪称当世最了解真龙之变的人之一，都看不出丝毫缺漏。
那一条条或卧或潜，或升或隐，或大或小，腾云驾雾，云雨缠身的龙属，都是肉身无缺的真龙之躯！
“这，这怎么可能。
世无二雄，似这种生而知之，成年而登神的真龙，一个时期，只能存在一只，是生而与天地规则权柄相合的存在。
更别说骤然出现千只了。”
帝子彻心神激荡，终于忍不住望向江离，凝声道：“阁下这到底是何等幻术，竟能期满过我的真龙之眸，气机气息，一般无二。
可阁下未免太过自信，弃常理于不顾，所谓幻术，最忌讳于真相背，真神唯一，真龙唯一，出现两只真龙就已然是悖离事实，何况乎千龙相会。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按理来说，这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有时候，现实的光怪陆离，梦幻奇异，远在人之想象之上。
最不可能的，往往才是真的。
在场诸人，经过惊诧之后，细细观察千龙之态，纷纷反应过来，青丘宿老们憋着笑意，帝子一方的诸力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帝子彻。
最后还是郭舍人作为帝子的知己人，扯住帝子彻的衣袖，低声道：“殿下，这些龙的确是真的，但他们不是真龙，却也不算蛟龙。”
“你在说些什么。”
帝子彻甩开衣袖：“没有人比我更懂真龙。
蛟龙之上，就是真龙，真龙或有不同，但真龙九似，真龙一十四篇，筋骨皮肉，眸须鳞爪，却是基础，远不是蛟龙能比的。
这些龙属具备真龙九似，真龙一十四篇与本帝子气机相近。
筋骨皮肉，眸须鳞爪，样样如此，如何不算真龙。”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江离哂笑一声，缓声道：“殿下口口声声说真龙一十四篇，将自己具备真龙一十四篇之特征引以为傲，还被称之为少年真龙。
以此来辨别真龙与否，就好比辨别是否为己身同类，自然无往而不利。
可却不知殿下真的贯彻真龙一十四篇了吗？”
“那是自然！”
帝子彻理直气壮，双手负后。
江离却摇了摇头：“肌、理、筋、脉、血、液、心、肺、眸、骨、气、神、智、力，乃真龙一十四篇。
其他都好说，肌理筋脉血液心肺眸骨气智力。
我听闻帝都之中有真龙帝辇，殿下大可观摩真龙帝辇，就算生死之间有所差别，殿下也曾沐浴鲜活如初的真龙之血，矫正错漏。
可此世无真龙，殿下又从何而寻，真正活着的真龙。
又如何，去揣测真龙神意，具备真龙之神？”
帝子彻负手的双手微微攥紧，自若的神色也有些不正常了。
“肉身极境之后，登临法力境，要明悟己身心意，贯穿玄关一窍，才能诞生法力。
说简单点，就是神与精合，诞生气，具备肉身之真实，神意之唯心，故而无所不能。”
江离款款而谈：“殿下自诩真龙之躯，这没错，可你只是肉身极境，只是幼年真龙，你没有诞生气。
在肉身之上，种种变化，你浸淫最深没错。
可不见则不知，不知则不解，殿下没有贯彻真龙之神。
所以，你看到的真龙无缺无漏，这没错。
但在臻至法力境的修士看来，这些真龙肉身与神意并不协调，这也没错。”
千龙图，以许逊斩蛟世界中，千余蛟党身死之后的魂魄，法力为引子，封入画像之中，以真龙之血绘制，加以真龙之气。
许逊斩蛟之中的蛟党，本就是孽龙血脉延续，是蛟龙之中的上乘血脉，有部分真龙血脉潜藏。
如今辅以真龙之血，真龙之气，自然得以蜕变所谓三宝，天之三宝日月星，地之三宝水火风，人之三宝精气神，这人，并不单纯的指的是人族，而是一切有肉身的众生。
真龙之血对应精，真龙之气对应气，在肉身，与法力来看，千龙图中的每一条龙，都是真龙。
但他们缺少神意。
没有神意，就算不得唯一。
“非真龙，而又非蛟龙。”
江离似笑非笑的望向帝子彻：“殿下的旁侍说的也不算错。”
帝子彻的手握的更紧了，一旁的郭舍人连忙跪倒在地：“殿下息怒。”
息怒，息什么怒。
江离看似是在说千龙图中的千龙非真龙，亦非蛟龙。
但实际上，这也是在说帝子彻。
除去神意，真龙十四篇圆满的帝子彻，与千龙图中的千龙，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
甚至于，千龙图中的千龙比之帝子彻更胜一筹，他们还有真龙之气滋养，自身法力比之真龙也相差仿佛，只是没有根性，没有真龙神意，或霸道，或威严，不一而足，偏偏就是这种玄虚的唯心力量，可以压倒性的碾碎寻常的真龙之气。
而帝子彻，却是彻底卡死在了肉身境。
他没有参悟真龙神意，如何诞生出真龙一般无二的意志，贯穿玄关一窍，诞生出真龙法力。
他自诩为少年真龙，但这真龙，却是永远无法成年。
以往，他是唯一，也就不会有人提出这个痛脚。
但是如今，整整上千条龙族盘旋，彻底地击破了这一点。
他若再进一步，诞生的法力，也将是没有神意的真龙法力。
他除去人身真实不虚外，与这些龙族一样。
非真龙，也非蛟龙。
而是真龙与蛟龙之间，永远无法跨出这一步的伪真龙。
“起来吧。”
久久的沉默之后，帝子彻摆了摆手，让郭舍人起身。
他不是傻子，虽然郭舍人说的话可以理解成如此意思，但他起因是为他好，而且也只有他敢提醒自己了。
他若是真的因此迁怒，才会真的后悔。
“阁下的千龙图有些意思，但到底是器物。
器物需要人执掌才能发挥其作用。”
帝子彻缓声道：“这些龙族虽然并非真龙，但也有真龙之血，骄傲万分。
何况其修为更是胜过阁下不知凡几，阁下还望小心御使，当心自受反噬。”
“反噬？”
江离笑了笑，帝子彻还是不甘心啊。
虽然自己用千龙图把他从绝世无双拉到了千中之一。
但他还是要证明这千也是贵，自己只不过是借助千龙图将其呼唤而出，根本不可能催使。
理论上来说，这不错。
千龙图算是法宝，江离如今的修为根本催动不了千龙成阵，也御使不了他们。
但若是他们自己愿意呢？
龙的确傲骨。
可骨头是能被打折的。
江离笑着走到一条真龙之前，拍了拍他的脑袋：“他说我驾驭不了你，你怎么说。”
这条居中的真龙摆了摆头，居然丝毫不敢反抗，趴在地上，摇了摇龙尾。
帝子彻的眸子，缩成了针尖。
莫名的，心头火起。
“你可是得了真龙之血的龙族啊，怎么能让人族摸你的龙首，还要摇尾乞怜！”
他哪怕不愿意承认，可他和这些龙族，真的没有差别。
江离摸他们的头，与摸他的头，又有何异？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江离甩出的千龙图中，一阵晃动，一条真龙缓缓走出，向帝子彻而来。
千龙图中，居然还有龙族？
帝子彻仔细望去，却是六条龙形，算是走出的这一条，是第七条。
果然，还是有坚持的龙族吗，根本没有被驾驭。
帝子彻欣喜的望向这条真龙，却见这条真龙探出爪子拍在他的身上：“我劝你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很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