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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的天穹,塌了。
与其说是天穹,不如说是水幕。
青丘的天,就是天江的底。
所谓日月,皆是挂画于其上。
何为天江之水天上来?
便是天塌而落,天江之水倒倾!
“先生是要?”
所有人都仰首望向塌陷的天穹,江离却偷瞄到了宫装妇人眼神的变化,心中有了猜测。
不竭天江,自九天之上垂落,其垂落之源头,在鲧死而化的羽山山脉之中央上空。
后大禹铸造九鼎,以九州地脉,分化镇压彼时溢出羽山封锁堵截,蔓延九州,欲要灭世的天江之水。
又以还没有成为如意金箍棒的定海神针镇压余下的天江之水于羽山山脉之内,虽仍是天下第一大江,却不得漫出羽山半步。
青丘,就在天江之下,羽山山脉之中,青丘之主,世代守护掌管大禹神兵,守望人间,天江自禹帝之后,再无动乱。
可所谓盈不可久,如意金箍棒不可能永远镇压天江,就算如今维持着相对平衡的天江,也一样有着激化的危险。
就好比当时使出操控五雷,使得雷池暴动的江离,就因为诸天真神的顺水推舟,险些将整个天江化作一道史无前例的壬水神雷。
雷池暴动固然是机缘巧合,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这样的契机什么时候会到来,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天江再行灭世,还能否被阻止于爆发之前。
所以,李青莲在离开青丘之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为青丘解决这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庄姑浮入帝都,扶龙文帝起,我出帝都,至今已然过两朝轮转,一方大势,整整四十载岁月。”
李青莲望向塌陷的苍穹,古板的中年先生,第一次在江离面前,展露肆意的笑容。
“儒门天下最得意,青莲剑酒诗无敌。
四十年不见青天白日,怕是所有人,都忘了儒门天下最得意到底是怎样的大写意。
他们不知道,偏偏就是坐观这虚假的日月,这不变的天江四十载,让我走出了最后一步。
就算是身陷囹吾,就算是赐金放还,我李青莲一样能在任何地方,烨烨生辉。
我悟出了自己的儒家道理,明悟我心所执,元神坐法相,人世称极境。
今日以诗行事,向天下展露我之心意。”
李青莲一手握如意金刚杵,江离顺势松手,那随心意之神兵,竟然没有丝毫反抗。
落魄出帝都,归来仍少年!
如意金刚杵斜行指天,李青莲长笑出声:“有人斩断天人相通,以己心,代天心,为天地立心。
有人终结乱世,有人悬壶济世,有人开创大世,有人游走于世,不求己报,宁愿五弊三缺,默默无闻,乃至弃耀废权,只求为生民立命。
有百家道统,接续无神赐福的修行之路,后有继承来者,一代一代,绵延不绝,宁站死勿跪生,以道统传续为己任,为万民留一线登天之路,求天下人人如龙,望为往圣继绝学。
我李青莲,平平无奇,忠君爱国,心中心意,却是为一家之言。
青丘守望人间万万载。奉命镇守大禹神兵,这本不该是枷锁,是用以自保,但青丘之民,历代为人族奔波赴死,纯狐,有苏,涂山,随人世之劫而献身,大玄向天邀战,青丘再无青壮,一夜尽白首!
青莲今日,为万世开太平,只求青丘之民,随心所欲。”
天穹塌陷,那是曾经欲要灭世,让真神鲧身死化羽山都堵不住的天江之水倒倾!
哪怕只是部分残留,但经过天穹之上万载不休的倾泻,一样能够冲杀九州!
但李青莲不怕。
男儿至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天塌之时,覆压万方,无处可逃,却有人逆流而上。
李青莲举棍向天,身后,法相成型!
体与气合,神主法相,精气神小三合,不分彼此,圆融如一。
在天塌落之使地陷之前,犹如沧海一粟的李青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高十万丈的无朋法相!
法相色泽纯青,青如青天白日!
青丘天高不过万丈,若不是此刻天塌,李青莲的法相,都能捅破天穹!
“儒门读书人,长身而立,身长不过七尺有余,与人说道理时,却顶天立地,浩然无匹。”
胡斗喃喃自语,诉说着先生课堂上所说之话。
本以为不过是夸言,却在今日,化作现实。
读书人,从不虚言,所谓夸口,终将化作来日之事。
对身长十万丈的法相青莲来说,万丈之处塌陷的天江,只不过漫过脚踝。
但他只是一伸手。
法相天地,法相为核,天地为外,支撑根基。
十万丈的青莲法相,又该以何为法相支撑,天地底蕴?
唯有沛乎塞苍冥之浩然正气!
青莲大手一抓,天地起风,是浩然天下,快哉之风!
所谓风生水起,塌陷天穹,万万座山岳一般重的天江之水,就被风扯起,束缚于青莲手中。
那天江奔腾不休,浪潮击打之声,惊天动地,那如同一方天地的手掌,都在崩散。
李青莲再一翻手,那随着法相膨胀而显得可有可无的如意金刚杵,在一刹之间,化作与天地平齐的神兵,一整条天江,被李青莲缠在了如意神兵之上。
李青莲又一踏步,法相塌陷,这个平平无奇的读书先生,以人身再至江离身前,手中恢复原样的如意金刚杵之上,还有一条细细河流。
只是那河流,鼓荡不休,忽而膨胀,忽而平静,让人担心随时都有脱手而出的可能。
江离还没有说话,却见李青莲随手一点。
那在九州无距之中,弥漫而出的天下万川之水,被牵引至如意金刚杵如同水状金箍的细细河流之上。
“上古之时,天下只有四海,九州之内只有几条上古大江巨泽。
直到禹帝以九鼎分化镇压漫出羽山山脉的天江之水,才让天江之水,遍布九州,与九州地脉相连,形成了天下万水,”
紧紧握着震动的如意金刚杵的李青莲缓声道:“所以,天江之水,相当于天下万水之源泉。以一水统万水,使之相合,这就是我要行的道。
一就是大,一统就是大统,也可称之为,大一统之道!”
解决万川归海并不一定要使万川逆流。
也可以使万川归一,这本就是江西龙君升格之路。
“相子,还请封闭这些万川节点。”
江离转过身去,快声道:“流露出来的只是万川的部分,若是让他们全部出来,且不提九州再无江河,便是万水归一,重归上古灭世天江的后果,也不是你我可以承担的。”
相子立刻点头应是。
待到相子封锁了对应着万川的节点之后,李青莲却是再度开口:“虽然有些不情之请。
但还是希望相子能够成全。”
此刻,这个读书人的长衫袖袍之上,已然开始渗血。
但李青莲毫无异色,甚至不让他人望到他握棍之手。
“青莲先生为万世开太平,此等胸襟,贫道本就心向往之,何须不情?”
相子苍老的面容有些不悦,挥袍收敛九州无距,却留下四个明显的光点。
东青西白北玄南赤。
对应四方。
这是四海的节点。
李青莲颤抖却又坚定的举棍,第一棍,砸向东方。
那光点被一棍砸出一个等人之高的黑色幽洞。
幽穴对面,海风吹来。
隐约可以听闻有鲸搏天穹之声。
第二棍,砸向西方。
西方之处,佛音阵阵。
第三棍,砸向北方。
北方之处,有金戈铁马之气,也有道经皓首之声。
第四棍,砸向南方。
李青莲惨白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因为那里,传来的是稚童启蒙之声,穷首皓经之声。
浩然天下,在南海之畔。
“浩然天下,我是回不去了。
但在那之前,我会让浩然天下之声,响彻帝都,贯彻青史。”
已然有些握不住如意金刚杵的李青莲凭空再生一股气力,举棒而挥。
四个幽洞,飘摇而上,飞向羽山中央,天江源头。
那如意金刚杵之上的细流,一分为四,贯入幽洞之中。
“君不见,君不见天江之水天上来。”
江离望向不止万丈,高可无尽的天穹,和那一轮大日,眯着眼睛感受着现世真实的大日,悠然道:“奔流到海不复回!”
“四方幽洞,永存羽山。
世上再无天江。”
李青莲甩给江离如意金刚杵,负手藏起鲜血淋漓,不看一直盯着他的宫装妇人,朗声道:“今日,四海之水皆涨,九州之川皆落,为江道主贺。
天之异象,万世太平之始。
青莲再以浩然天下读书人之身,贺人宗有主,贺江离道主,将往帝都。
我们,帝都一见!”
江离神色一怔,身后的四位诸子,却一声不吭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望向一旁目露异彩,被李青莲慑服的帝子彻,福至心灵,轻声道:“谢青莲先生。
也谢儒门天下,万万读书人。
本道主,心领此情,感怀过恩。
我们,帝都再见。”
“帝都再见!”
李青莲摆手,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酒葫芦,转身走向青丘之外:“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今日,且尽兴,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