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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穿过正厅,来到西花厅落了座。
宴席已经摆好了,允宁毫不避讳地挨着恺福坐了下来。玉呈悄悄碰了碰琮中,大家都注意到了,看着这两人,悄悄笑着。
原本恺福脸上就有些不自在,见众人如此,心中又暗起了一丝波澜。
允宁端起面前的盖碗,饮了口茶,笑道:“你穿着咱们的袄裙比那天穿的洋装可好看多了。”
恺福没理会他的话,只是道:“怪不得那天你会戴着玉佩。”
“是啊……”允宁拉了长音,戏谑地说道:“我走到半路,正好遇到家里人来通信说,不必再去府上了……所以便下了车在街上随便转了转……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话一点也没错。”
恺福微微笑着,没有说什么。
“上次你说故事之外没有爱情,是什么意思?”隔了很久一会,允宁又问道。
“哪有什么意思,瞎看了几本书,胡乱发些感慨罢了。”
“这话倒是很对,书看得多了,感慨就容易多。”允宁道。
“过几天《连城》上映,一起去看吗?”见恺福又不讲话了,允宁问道。
“好啊……”恺福笑道。
这时又见唐太太站了起来,满目春风地笑道:“今儿可是个好日子,咱们两家这么多年,像今天这样坐下来聚一聚吃顿家常饭也是难得的事情。更难得的是,两位老祖宗精气神比咱们这些小辈都还好,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依我说,咱们就先举杯,先祝两位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举杯随饮了一杯酒,又听唐太太笑道:“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平日里总听人说起允宁少爷多好多好,又是出国留洋学了大学问,今天这么一见面哪,我只说,可真应了那句话了,芝兰玉树世无双,咱们哪,再举一杯,祝贺咱们宁少爷学成归国,前途无量。”
大家又是笑着饮了一杯,唐太太仍然说道:“这再一杯呢,嗨,我也就不再唠唠叨叨惹人烦厌了,一切尽在不言中……”话未讲完,陈太太便站起身,走到唐太太身边,笑道:“姐姐这是怎么说,师出无名可不是咱们的规矩,必须得要名正言顺才行。这一杯啊,要我说,今天老太太带了宁儿过来府上,一是来认认家门,往后逢年过节的,该有的礼数从今以后也得齐全了;二呢,来拜会一下府上的老太太、太太、大小姐和诸位奶奶少爷,混个脸熟,以后好方便行走。三呢,俩孩子也长大了,这么些年咱们拉扯他们也不容易,可算也是熬出来了,今天来认个脸,为了孩子们的幸福,也是为了咱们两家能一直这样长长久久相互扶持着走下去。所以这第三杯,咱们就祝两家人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是是是,就祝咱们两家和和美美、长长久久。”唐太太也笑道。
原来,这两位老太爷当初一路相互扶持着,逐渐将家业做大,两家人往来也十分密切。
当初唐太太生下恺福时,允宁早已经出生,唐太太却忽然发现恺福右边后肩上的一枚浅浅的、淡淡的蝴蝶胎记竟同允宁的左边后肩上的蝴蝶胎记十分相像,便喊了两家人一齐来看这桩奇事。
两家人一致以为,这定是前世里定下的缘分,于是便按照为允宁订做的蝴蝶玉佩也做了一枚一模一样的给了恺福,还约定好了两人的婚事。
常言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允宁逐渐长大,长得清新俊秀、玉树临风,自是引得许多少女芳心暗许,允宁大大咧咧,日夜出去玩乐厮混,毫不在意自己的品行名声。
老太爷陈世修只觉得允宁已是老大不小了,又在美国学了金融回来,有意将家中的事业交与他打理,让他好好地磨练一番,也是陈家后继有人。
自回国之后,允宁照样地玩心难收,陈世修便想起了十六年前的这份婚约,只愿尽快将婚事办了,允宁也好收收心,将心思完完全全地放到事业上来。
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当时虽是口头上提了一提,可唐老太爷却在心里已然默认了这桩婚事。自从订了婚约后,他便一直想着这个未来的孙女婿,早就留心观察了他,但见他性格桀骜又时常醉卧花丛中,早已心生不满。
唐云昌早年以郎中的身份,被李鸿章送到英国留洋学习英国的政治和经济,后来又考了公费的留学生,一路读到博士,回国后被李鸿章聘任为幕僚,处理洋务及招商事务。因此,与徐世修相比,他的思想更加开朗、彻底。他向来不主张家族里的女儿、孙女早早嫁人,而是希望他们也能如男子一般读书做事,建功立业。
允宁回国之后,陈世修多次提起两家的婚事,都被他以“孩子年纪尚小,且当日不过是口头之约,岂能作数”为由,挡了回去。
可恺福的母亲唐太太却是对允宁十分满意,平日里两家人也常约了喝茶、打麻将,陈太太时不时地就拿出允宁在国外的照片炫耀一番,唐太太虽然有些看不惯她这番炫耀姿态,但想到这被炫耀的人迟早是要成为唐家女婿的,也顿感欣慰不少。
而且,同伊丽莎白的母亲一样,恺福的母亲唐太最大的心愿也是为家中的女儿张罗一门好的亲事。
她十六岁便嫁给了唐世庸,生了两儿一女,她自己的婚姻已是圆满了。琮中娶妻娶得晚,她已是很看不惯,如今恺福也到了她当年出嫁时的年龄,她早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女儿嫁出去了。
儿子娶妻,女儿出嫁,这是她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再接下来呢,当然就是催着媳妇赶紧生孩子,等到自己的孙子也出生了,哪里还有精力去操持婚礼呢。
自从恺福高中毕业后,这些事情日日夜夜萦绕在唐太的心头,挥之不去。
前几天一听说自家老太爷大有悔婚的意思,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上前去揪住老爷子的衣领,大声呵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悔婚?凭什么?这婚毁了,您给找女婿去?您管毁,管找吗?”
当然,她也只能悄悄地在心中腹诽一番,脸上仍然是一副识大体、顾大局地体面微笑。暗地里,却又同唐老太太嘀咕开来,不住地撮合两家的婚事。
“订都订了,一直干拖着也不好,最要紧的,于咱们家名声无益。”唐太太这话正触动了老祖宗的心事。
“女孩子,名声顶重要。”唐老太太也如是想。
“就让允宁先过来认一认脸面,看看小福的心思。提亲的事,倒也不急。”唐老太太又说。
陈家人呢,自然也是知道唐老太爷的态度,只是陈太太却说:“咱们宁儿这样好,自然是不愁婚事的,只是这么多年,这订了亲的事谁不知道,这样贸贸然地就说再另外找了别人,到底也是不好的。咱们尽咱们的本分,若是唐家真要不顾脸面,一心撕毁约定,倒也怪不得咱们家了。”
因此,便同唐太太约定好了,才带着允宁过来,熟络熟络感情。
既来之,则安之。其他人谁也不好捅破这层纸,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客套恭维着。
琮中笑道:“允宁归国,马上就要接管生意了吧?听说,在美国学的是金融,难不成是打算要接管银行?”
陈太太笑道:“接管银行这样重大的事情,还要有真本事才行啊,虽说是喝了几年的洋墨水,又在外国银行工作了那么几年,可说到底也还是纸上谈兵的秀才,就这样直接就接管了,别说其他人了,就连我这个当娘的,也不服气啊!”
说完,大家又发出了一阵客套的笑声,唐家人大力恭维,陈家人姿态越发谦卑。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真真假假也不过隔着一个面子和一个利字罢了。
“恺福小姐呢,听说刚刚从女校毕业,是不是打算读大学啊?”陈太太也问道。
“嗨,读什么大学呀!”唐太太自然仍是那套说辞:“老话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嘛,认识几个字,能明白事理,不当睁眼瞎就是了,读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
这话听得多了,恺福也不以为意。只问了允宁一些国外的事情。允宁原本诙谐,避繁就简地讲了许多趣事,惹得恺福连连发笑。唐母等人瞧着这番情景,不禁乐在心里。
“若是两个孩子感情好了,麻烦也就少了。”两家人各有心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酒也吃了,话也说了,到了该离席的时候了,陈家一行人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送完客回来,恺福正愁着该怎么应对家里人,谁知老太爷派人请她去书房问话。
恺福虽不情愿,心知定然是少不了一番询问,但也觉得对付老太爷可比对付自己的母亲容易多了,便故作难为情地去了书房。
果然,一进书房,唐老太爷立刻发问了起来:“听说你早就认识陈家少爷了?”
恺福抿着嘴,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
“怎么认识的?”唐老太爷又问。
恺福闪烁其词地“嗯”了一声。
唐老太爷骂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说也是读了六年新学堂了,却仍是这般忸怩?平日里我教导你们的,大概是全忘了。”
恺福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
唐老太爷叹了口气,说道:“阿福啊,以后你大了,家里的事情,也是要知道一些了;就是爷爷生意上的事情,你也可以参与嘛,爷爷啊,可不是老古董,女孩子也可以做大事的嘛!”
见恺福依旧没有言语,又道:“你也大了,既然读完了中学,也要好好想想以后的事情。到底是想读大学还是出去工作?在家里闲着没事的时候,要好好地为自己打算打算,不必尽听你祖母和母亲的,他们倒是个顶个的目光短浅,关键还是你自己要有主见的,是不是这样?”
恺福原本铁了心不讲话,可一听老太爷这般讲来,禁不住心中一动,想了想,回道:“爷爷,我知道您是为了孙女儿好,可今天一晚上都在应酬,饭也没吃几口,酒倒喝了不少,喝得我头都晕了,读大学啊,工作啊,这样要紧的事,我也得好好思量思量才好对爷爷讲啊,最起码也要睡一觉,等明天再……。”
唐老太爷听了自家孙女的回话,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老头子我不管你什么想法,我有一句话放在这里,你记住了,结婚的事,现在,你想都不要想。要么读大学,要么工作,你想好了,只管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