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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福不常请同学到家里来作客,所以收到邀请的孟茜姝有些意外。
谁都知道,唐恺福是唐家嫡亲的大小姐;虽然现在时代变了,嫡子还是庶子也不大有人死揪着不放了,但,待遇还是在明面上搁着的。
唐老太爷自诩是新式人家,学的是西方的做派,可祖宗的规矩总也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变革得了的。是以,唐家的那些侧室,仍然住不进唐府里,而是自己独门独院地带着孩子,表面上是衣食无忧的风光,不过见了正经的府里人,也照样的低头看脸色,挨打挨骂的,丝毫不敢还手。
若是有那忍不住还了手的,打的却是家族的体面,族里自是有人出来讲话:“便给她几两银子,打发她走了吧。”没孩子的,倒还还说,有了孩子的,甭管孩子多大,也都给抱了走,族里自是有理——这样凶悍的婆娘,能教得出什么好来?
所以,大家表面上实是一样的,说到底,如人饮水,这喝茶的人感觉得到冷暖,这一旁看着的人,看着茶里的热气有没有,也能感受得到。
唐家煊赫,唐家的子女个个也是人前的龙凤。那些有心想巴结的,总想拼了命地挤到跟前去,可唐家的家规也是严得很,小儿辈的人交朋友,总要把底细查个底朝天。
有些谨小慎微的人,虽然也觉得唐家子女不错,但因为忌惮他们家的这种规矩,因此,即便是天天相见,也不愿多打几个招呼,生怕哪儿不合适,被唐家打了烙铁,给家里惹上了麻烦。所以孟茜姝从未主动同恺福攀谈过。
恺福天生孤僻,不喜交友,但自从茜姝转了学进来,她见茜姝永远是一副活泼烂漫、豁达开朗的性子,身旁也永远都有一群好友结伴,心中便禁不住欢喜,同她交谈。两个人逐渐天南地北聊得越来越广泛,便越发觉得性情相投,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梦。
慢慢的,两个人竟然在学校里折腾起一番作为。恺福筹谋策划,茜姝招能募才,两个人合力折腾,将文学、时尚刊报和各种救助团体办得风生水起,不亦乐乎。
毕业之后,除了必要的家族应酬,恺福终日闷在家里,已经有几个月未与茜姝见面了。因此,茜姝听到恺福的相邀,并未多想,同家里人讲了一下,便坐了汽车来了。
谁都知道唐家的府邸坐落在降凤胡同,可真到了这儿,实是傻了眼——一大片的湖。好容易又七拐八绕绕了进来——这么多门,正门、侧门,到底应该进哪个门?
司机带着茜姝绕啊绕,茜姝怕被唐府的人笑话,也不说下车,谁料想,对面也来了辆汽车,可拐进来的这条巷子并不宽敞,两辆车迎面堵住了。
对面那辆车上的司机按了半天喇叭,不见动静,便下了车,一甩车门就开始骂。茜姝听到骂声,急红了脸,赶紧摇上窗户,也不下车,更不许司机下车。
那辆车上的司机见骂了半天,不见人下来,就伸出手指,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砸了砸车窗。
茜姝嘱咐道:“别开窗。”
那司机见怎么敲也敲不开车门,气得一跳脚又骂开了。
骂了一会,那辆车上又下来一位梳着油头穿着长褂的年青人,走过来拍了拍司机,又挥挥手让他回车上去。
那年青人走到茜姝车旁,也敲了敲车窗。
茜姝见他还算面目和善,便摇下车窗,只听那年青人问道:“小姐,您要去哪儿?”
“你是?”
“哦,在下唐玞和,幸会。”那年青人说罢,便伸出了手。
茜姝自然知道这位唐玞和便是恺福的二哥,便回道:“我是恺福的同学,恺福请我到贵府上做客,可我实在不知该从哪个门进。”
“噢!”唐玞和恍然大悟,笑道:“这有什么要紧的,下车吧,我带你进去就是了。”
茜姝迟疑了一下,便拿起手袋和果篮下了车。
唐玞和笑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呀,这般客气。不过,还要请小姐稍等一下,容玞和去请下老爷子。”边说着边伸手接过了果篮。
茜姝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老爷子”是谁,她站在一边颤颤巍巍地,又忍不住在心里泪奔:“答应作客之前应该要先好好查查老黄历的,老祖宗诚不欺我啊!”
唐玞和走到车前,开了车门,请了唐老太爷下车,又将缘由向老爷子讲了讲。老爷子笑呵呵地点点头,走到茜姝跟前,问道:“是恺福的朋友啊,小姐贵姓啊?”
“呃,见过唐爷爷,我姓孟,叫孟茜姝。”茜姝老老实实地行了旧礼。
“好好好,进去吧。”说罢,唐老太爷便背了手,向前走去。
唐玞和同茜姝跟在老太爷后面笑着说:“怪不得咱们家大小姐今天吃饭的时候心神不宁的,原来是要约你来做客呀!你们关系很好么?她可是很难得请人进家里来做客的。”
茜姝摇摇头说道:“我们是中学同学,在一起读了几年的书了,我想,我同她的关系应该算是好的吧?今天听恺福说请我来府上做客,我也没好意思拒绝就这样冒昧过来了,望你们多见谅。”
唐玞和听到这话,便笑了出来,说道:“这有什么好见谅不见谅的?我平时也常请朋友来家里作客的,只是恺福不常请人来罢了。不过那么多同学,却单单请了你来?还是这么坐立不安地要请你来,想来孟小姐一定是有过人之处了。”
茜姝听了这话,尴尬得脸红,又不好意思不答,便低声答道:“这……蒙恺福挂念,真真是受宠若惊了。”
唐玞和点点头,又笑道:“既然你们都毕业了都这样要好,怎么,难道你也是打算要嫁人了不成?”
茜姝只觉得这问题问得太过唐突无礼,哭笑不得,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老实地回道:“现在也不是从前的年代了,怎么会这么早就嫁人呢……何况我家里人也从未提过这种事……”
“哦,那你可有什么打算啊?”玞和依然笑眯眯地问着。
“打算……”茜姝支吾了一下,心里忽然对唐玞和这种刨根问底的行为十分不爽,却又不好发作,只好应付道:“这、我也不知道……”
茜姝听到一阵脚步声,便抬起脸,看着不远处好多人迎了过来,原来都是向老太爷请安的,到了门口,唐玞和对门房说道:“去,给大小姐说一声,就说孟小姐到了。”
茜姝便自觉落到后面,跟在老太爷和玞和身后,踏进了唐家的大门。过了回廊,老太爷站定了,对玞和说道:“你就先领着孟小姐去找你福妹去吧,不必过来了。”
“是,爷爷。”玞和将手中的水果交给下人,便领着茜姝向恺福住的院子走去。
原来玞和马上就出国读书了,老太爷十分欣赏他这个孙子,这段时间常喊着一起去逛街、散步、爬山,甚至是生意上的一些事情,也常带着他去历练。
今天吃过早饭,玞和便陪着老太爷坐了车出去散心,聊着恺福的事情,老太爷是越说越气,玞和便道:“爷爷,您既然如此生气,不如就直接挑明了同福妹讲一讲。她性子沉闷,素来又很听祖母的话,若是不同她讲讲清楚,恐怕总会依着祖母和母亲的想法来。”老天爷一听,正是自己担心的情况,是以车行到半路又急急地折了回来。
就这样,刚一进胡同,正好同茜姝的车打了个照面。
茜姝进了府邸,便被唐家这恢弘的气势惊得说不出话来。玞和在一旁说什么,她也是听不见,当然,也不想听见。
远远地,听着有人喊她的名字,恺福一路小跑过来。
恺福拉着茜姝的手,欣喜地说道:“太好了,你可终于来了!”
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茜姝也笑着点了点头。
“咦,二哥你怎么在这?”恺福发现了茜姝身边的玞和,有些不满地问道。
“怎么,不能当个护花使者啊?我刚可还帮着孟小姐提东西呢。孟小姐带了那么沉的果篮……”
“使命既已完成,就快些离开吧,可别误了我们讲话。”恺福打断他,嫌弃地说道。说罢,也不管他,只拉了茜姝的手便进到一处院落的矮楼来。
“咱们上楼,可别理他,他啊,为人最是尖酸刻薄,又爱生事。”恺福同茜姝边走边说笑着。
“这位就是你的同学吗,小福?”唐太太仍是不放心,听到门房的通报,便早早地在恺福的楼下等着。
“母亲?”恺福皱紧了眉,不满地嚷道。
“你很少有朋友来家里做客,为娘的怎么也要打个招呼啊。这位是?”唐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茜姝,见她身穿洋服,手拿丝绒包,倒还算是得体。
“这是我同学,孟茜姝。”恺福烦闷地撇着嘴答道。
茜姝见状,连忙低了低头,说道:“伯母您好,我是恺福的同学,我叫孟茜姝。”
“孟小姐。”唐太太透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气度雍容地微笑着,慢慢地说道:“以前倒没听说过孟小姐……”
最令恺福心烦的便是唐太太那连珠炮似的追问,刚想打断她,却听茜姝说道:“伯母,我母亲同您一起打过牌的。”
唐太太听了这话,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心想:“倒是会攀关系的”,但仍是面带微笑假装和善地问道:“你母亲是……”
“我母亲叫何玉缳。”
唐太太听了竟十分意外,也,有点惊喜。
“你是玉缳的孩子?你父亲是?”她不自觉地提高声音,连忙问道。
“我父亲叫孟沅。”
“对,是孟家,我同你母亲何止是打过牌啊……我们从小便是邻居,你母亲,外号可是叫小诸葛呢,这么多年了,从你父亲调到外省去,咱们倒没来往了,怎么,什么时候回的北京?”唐太太这回可是真心地笑了出来——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家世,竟还是旧友家的孩子。
“前年回来的……这两年因为祖母过世,母亲也不便登门拜访,还请伯母见谅。”
“哪里哪里,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忌讳这个,既是她不方便来,回头啊,我去拜访你们便是了。”唐太太笑着拉着茜姝的手,又道:“去玩去吧。”
听到这话,恺福立刻便拉了茜姝的手,向楼上跑去。回过头又见唐太太走远了,恺福问道:“原来你母亲同我们太太早就认识啊,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呢。”
茜姝回道:“我也是今天说要到你家里来,母亲才知道我与你是同学,才讲起这回事的,之前我也不知道。”
“这样倒好了,咱们算是亲上加亲了,不过,先别管这么多了,快上楼吧,茶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