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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浑水摸鱼

作者:不如乘月归去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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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宁坐在恺福刚刚待的地方,拿起她未看完的书。欧文的故事集里折了页,允宁自己是顶讨厌这样折页的,他把折页抚平了,想着日后该给她多预备些书签。

    允宁喝了杯恺福剩下的马天尼,边吃着甜点边看着那本欧文的传奇故事。

    “爷,都备好了。”吴秘书进来说道。

    允宁点点头,把书放在书桌上,走出了办公室。

    进了胡同里,汽车渐渐颠簸起来,这会天还不算晚,胡同里仍聚着好些人,烤地瓜、炒花生栗子的香味杂着吆喝声一阵阵传来。

    允宁凭着记忆,找到水井,又顺势找到了王家的院子。

    正踟躇着,可巧一位大妈挎着篮子上前推门,看见允宁,问道:“您找谁?”

    允宁笑道:“哦,我记得王玉衡家是不是在这?”允宁是南方人,打小也在南方长大的,虽然辗转跟着家里搬到了北京,官话仍是说得不利落。

    听着这南不南、北不北的口音,又见他一身西洋绅士的打扮,大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允宁,半响才回:“是他家,您?”

    “他在家不在?我是他同学,我姓陈。”允宁忙道。

    “在家呢,您快请进,我去喊他去。”大妈方想起来,前几天报纸上登的同大明星露西跳舞的,正是眼前这位的照片。

    王玉衡中学毕业便进了北京邮局,这会刚下班回家,听到赵妈在院子里招呼,便走出来,问道:“赵妈,什么事,谁来了?”抬眼仔细认了认,才记起是允宁,惊了片刻,又反应过来,忙向前迎道:“嗬,陈大少爷,真是稀客稀客,您今天怎么有空到寒舍来?”

    “玉衡兄,客气客气,冒昧打扰了。我刚才到这附近来拜访个朋友,仿佛记着你家也在这一片的,就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我这记忆还行啊。”允宁笑呵呵地说道。

    “可不是,快进屋快进屋里坐。”王玉衡忙请允宁坐,又见吴秘书手提着东西,又客套道:“还带这么多东西来。”

    “既然来看你,怎能空手来呢,我可还记着以前在这还吃过你们家炖的猪肉粉条呢!”

    “您真好记性。难为您这么忙,还想着咱。”正说着,王玉衡他太太也走了过来。

    “这位是……”允宁问道。

    “我太太,这是我两个孩子。自打结了婚,爹妈都搬到另外宅子住去了,不跟我们住一块,嫌闹腾。”王玉衡指着他太太和两个孩子解释着。

    他太太打了招呼,又赶忙冲茶,茉莉花茶的浓香瞬间充斥着整个屋子。

    “茶粗,您别嫌弃。”王玉衡请道。

    允宁少不了一番虚礼客套,好不容易才坐了下来,又东扯西绕地聊了会各自近况,允宁方开始问道:“我记着你是不还有个妹妹,那会凶得跟什么似的。”

    “你说玉秀啊!是啊,现在还那样,凶着呢!”王玉衡苦笑道。

    “算年纪,现在应该也嫁人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也才三四年的光景。”为了显得不那么唐突和尴尬,允宁竭力想找些话来讲。

    “嗨,就那臭脾气,谁敢要啊……”

    允宁笑了一声,又问:“怎么?一直在家里待着?我身边若是有合适的,倒可以介绍介绍。”

    “那敢情好。去年家里托了关系,把她送进了学校里做干事,横竖吃住都在学校,自己花自己的,常年也不见她个人影,野的没影没边的。就连老子娘生病住院,连看也不来看一次。嗨,我这是说什么呢!女孩子家上的什么工,早知道,嗨……”王玉衡没再讲下去。

    允宁心里便明白了。

    又坐了会,王玉衡家晚饭也摆桌上了,允宁便起身告辞,王玉衡自然百般挽留要允宁一起吃晚饭,他道:“咱们穷人家,净是粗茶淡饭,您别嫌弃,好歹一起吃点吧。”

    王玉衡家正在烙韭菜盒子,饭厅连着客厅,韭菜味混着老醋香一阵阵袭来,允宁顺着香气望了眼餐桌,西洋样式的红色郁金香流苏吊灯微微晃着,允宁想起几年前下了学好奇跑到王家吃饭时的热闹情形,如今有孩子,也还是热闹。寻常人家也有寻常人家的温暖,像这样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吃顿家常便饭,对他来讲,才算是奢侈。

    允宁稍一出神,又推辞一番,方离了王家,向“常安门”赶去。

    “这倒是有意思了。”在路上吴秘书对允宁说道。

    允宁叹道:“这倒麻烦了,回头还不知怎样向她家里人交待。现在的年青人啊,一味地学西洋人的坏习惯,世风日下,到最后,伤得还不是自己家人的心?”

    “依我说,这件事爷也别太挂心了,能救则救,救出来就算了,毕竟人家的家事。”吴秘书劝道。

    警察厅长岳不凡刚上任不过一年,能混到今天,靠得不外乎两个难得的绝佳品质——鸡贼和凶狠。

    一接到吴秘书的电话,他就赶紧去查那几个闹学潮的学生。

    一查才发现,这群人简直就是一伙愣头青啊,横竖是被人利用了,顶了枪口。

    原本随便拉出来一两个学生也没什么难的,可就这样放了,显得也太轻而易举了,再加上上面确实有人想拿学潮的事做文章,他便顺水推舟,想好了一套说辞,势必要逮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卖允宁一个人情不可。

    “今天下午是抓了几个闹学潮的,就不知道这里头您对哪一位感兴趣?”放下酒杯,岳不凡问道。

    “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系,里头有一位是老同学的弟弟,今天看到新闻了,才记起来,也是旧相识了,忍不住想找了您打听打听什么情况。”允宁轻描淡写地回道。

    岳不凡见状,便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大少爷,这事……”岳不凡看了眼允宁接着说道:“若是跟您没有太大关系,还是别掺和得好。”

    “哦?怎么?岳厅长今儿倒跟我装起大姑娘来了。”

    “哈哈哈哈……大少爷您可别取笑在下了。如今这学潮越闹动静越大,您知道这是为啥?”

    “个中内情还望厅长大人指点一二。”允宁故作不解地请教道。

    “那我就跟您挑明了说吧,这搞学潮的人啊,分为这么几种。一种呢,那是真豪杰,关键时候他敢拼命,一种呢,叫做新青年,也就是一群黄毛小子,没事小打小闹过过瘾,可还有一种呢……”说到这里,岳不凡故意卖起了关子,看了看允宁,端起酒杯,不慌不忙地夹了片水晶肘花放进了嘴里。

    允宁却也不催他,又夹了一块九转肥肠放到岳厅长面前的碟子里,说道:“尝尝这个,专门为岳厅长请来的山东师傅……”

    过了会嘴瘾,岳厅长又继续说道:“这还有一种人啊,是最关键的,那就是浑水摸鱼的人。”

    “浑水摸鱼?怎么个摸法?”

    岳厅长又是哈哈一笑,说道:“谁都知道,如今这天下不太平……可也有老话说,时势造英雄。如今啊,想当英雄的人可不少呐!”

    “岳厅长这话,在下是越听越糊涂了。”允宁仍是耐着性子。

    “糊涂?这件事上,您可千万不能糊涂?”岳不凡甩着一双肥厚的耳朵郑重其事地回道。

    “这话怎么说?”

    “这总理的位子是好,不见得人人都能坐啊!现在,全靠着日本人的钱撑着,还一个劲地反日反日,总有人心里不满。何况,也不见得有人就愿意投靠日本人呐!”岳不凡故作神秘。

    允宁心里不禁暗笑一声,这大路边上的话也能当个话来讲?这事,谁不知道!

    可明面上也不揭穿他,仍是一副一头雾水的神态,等着岳不凡继续说下去。

    “还是不懂?”岳不凡又道:“哎哟我的爷啊,您是逼得我非得给你摆明了讲不行啊!”

    “岳厅长,您知道小弟天资愚钝,不擅哑谜,您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不就得了嘛?”允宁笑道。

    “行吧,豁出去了!”岳不凡看了看周边,并没有旁人,悄声说道:“这还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有人啊,想拿这学潮这事做文章,针对的,正是那一位!”

    允宁仿若茅塞顿开一般“噢?”了一声,又换成了似懂非懂的样子,想让岳不凡继续说下去。

    岳不凡狠了狠心,又继续说道:“学潮闹得越凶,日本人就越不满;学生抓得越多,国内的人也就越不满,不正好可以浑水摸鱼吗?抓了学生,还要大张旗鼓地枪毙,前几天那学生的尸体还在德胜门上挂着呢!才抓的这几个,一没闹游行,二也没什么证据,谁知道从哪找来的倒霉蛋?这是算准了这些学生没背景,看上去是为了讨好上边,可暗搓搓的……”岳不凡说完这话,一仰头,一杯酒便下了肚。

    允宁早知道如今黎段二人的“府院之争”,听他这么一讲,便大概搞懂了里头的形势,想着这事应该也不难办。

    岳不凡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问道:“大少爷,您可知道,现如今这些学生都关在哪里?”

    允宁听到这话颇感意外,放下筷箸,又转过脸对着岳不凡,问道:“不在老兄您手里吗?”

    “这还怎么说?要是在我手里头,我还不赶紧的双手给您奉上?这事,难就难在,这些学生啊,他关在这里。”岳不凡蘸着酒水在桌上写了个“冯”字。

    “怎么?他?”允宁觉得这事越发有趣了。

    “什么他不他的?都是一样的!”

    “那依厅长大人看来,这事该如何是好?”允宁颇有些为难地问道。

    岳不凡看了看他,悄声说道:“大少爷,您要真地想办,这事倒也有办法,就是绕了点。您啊,找这个人,悄悄地,给来一个偷梁换柱……”

    听完他的想法,允宁禁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叹道:“嗳,这总厅长之位,岳大哥不坐,恐怕这天底下还真没有人能坐。来来来,岳大哥,容小弟敬你一杯,以后啊,发财的事,您找我,可像这麻烦的事,还要仰仗您多指教了。”

    “好说好说。”岳不凡一仰头,又是一杯酒。

    吃过晚饭,王玉衡翘着腿,衔了只玉烟嘴,一边想事情一边抽烟。

    “你妹妹在外头那样疯闹,你这个做哥哥的,也该管一管,年纪也差不多了,早该想着给她说个人家了。”他媳妇胡玉珍边织毛衣边说道。

    “爹妈也不管,咱们管那么多,落得什么好?”王玉衡说着,一手弹了烟灰,另一手摸了摸额头,捋开刘海,露出一道疤来,正是同玉秀吵架时落下的印。

    “你不管,爹妈也不管,这个样子下去,早晚得出乱子。今天那位陈先生来打听玉秀的事,肯定是有什么事……”

    “行了,别提她了,我心够烦的。”王玉衡掐灭了烟,站起身来进卧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