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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尸体,青木正雄着实有些发怒。
“青木先生,人是您下令要抓的,审是您要审的,这打么,呵呵,也是您默许的……按理,这事可真是赖不到我们头上,谁也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打……”孙越不以为意地说道。
“混蛋!”听了这不痛不痒一心要撇开关系的说辞,青木云红了眼,忍不住吼道:“我是让你们适可而止!”
“适合而止?”孙越哼道:“下了军狱的人,还指望着爷给好吃好喝地供着不成?那您找错地方了,新华门外,东方饭店,全北京城最好的大酒店,您该把人送那儿去!”孙钺一挥手,喊道:“把这收了。”
“慢着。”青木云忙制止道。
“我说青木大人,人都死了,您还打算给他收尸呢?要不要小的再去买一块上好的风水宝地给他?这万一闹大了,留着它就是留着证据……您瞧瞧这鞭子痕,还热乎着呢……您不会真想留着吧?好把这个怪到老子头上来?老子特么……可别指望老子能说出什么好听的……”孙越一边说着,一边满脸不耐烦地挥着手,让人赶紧将尸体处理了。
青木怒气腾腾地盯着孙越,但毕竟还是担心落人话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兵把尸体抬了出去。
铃木一行人坐了汽车也赶到了禁军司令部门口,刚好遇见与许叔彤一同入狱的两人。
这二人认识玉秀和学校的同事,赶忙跑了过来。
“你们怎么出来了?叔彤呢?”见到这两人,玉秀心中仍抱有一丝幻想。
其中一位垂头道:“听说,他们打死了人,说关着我们也没什么用了,就放我们走了。”
看着两人身上的伤痕,铃木颤巍巍地说道:“你们受苦了。”
“这群畜生!”另一位咬牙切齿地说道。
青木硬着头皮从司令部里面走了出来,见到铃木一男,摘下礼帽,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教授,节哀顺变,怪我来晚了。”
铃木一男不住地用手绢擦泪,语调哽咽道:“事已至此,说什么晚了,还望青木君转告一声,我们得见他一面。”
“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忽然有人喊道。
铃木一男心抽了一下,只有咬着牙继续说下去:“请原谅,教授。请恕在下实在无能为力,只匆匆见了叔彤君一面,没能阻挡他们,毁尸灭迹。”
“什么?毁尸?!”玉秀像是疯了一样,冲上去撕扯着青木,喊道:“你们还我的叔彤……还我的叔彤……”喊着喊着,玉秀又一次昏了过去。
众人连忙扶住玉秀,紫柔道:“她这样怎么受得住,要不然还是送到医院吧。”
大部分人决定留在司令部外面静坐抗议,还有几个决定去通知报社和更多的人过来,紫柔则陪着玉秀赶去医院。
青木眼见着事态越闹越大,真是心急如火。当初日本军政府向他施压,要他无论如何也要让铃木一男加入到“兴亚计划”中来,因此,他才想出了这一招敲山震虎的计策,谁料想,不仅功亏一篑,反而引火烧身。
眼下,他着实有些慌,竭力劝说大家。
“让我们走可以,谁下令抓的,谁打死他的,要严惩!”
“对,揪出凶手,我们要道歉!我们要严惩!”
“严惩凶手!杀人偿命!”
“一命还一命!”
呼声愈加沸腾。
允宁正陪着何先生等在锦绣楼饮茶听曲,吴秘书打来电话转告了紫柔“能不能请陈先生来普仁医院三楼三号病房一趟”的话,听到消息的允宁很是吓了一跳,他立刻便站起身,惹来陈裕一顿责骂。
“你整天毛毛躁躁地忙些什么?”
允宁只好耐心解释道:“有一位教授朋友关在禁军司令部被打死了,眼下他的家人昏死过去了,儿想过去看望一下,顺便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众人一听,纷纷唏嘘,感叹道:“江河日下,越发不如从前了。这些军阀头子手里不过有点伍器,竟这般嚣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允宁也跟着附和了几句,便连忙赶到了离禁军司令部最近的普仁医院。
进了病房,玉秀仍未醒来,但已经在输着液了,紫柔坐在床边,一脸愁苦地望着允宁,担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呢?他们竟然活活地将人打死了,哪里还有王法可言?唉,真不知秀她怎么熬得下去。”
允宁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道:“人各有命。她既然选择了这个人,那这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必须得承受的。”
紫柔没料到他会这样讲,便道:“也不能这样讲,这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再说,有谁不想与爱人白头偕老呢?”
允宁微微一笑,看了看还在昏睡中的玉秀,问道:“她怎么样了,孩子没事吧?”
“孩子?”紫柔反问道。
“她不是怀孕了吗?”
“怎么会呢?刚才做检查,医生也没有讲啊?”紫柔一头雾水地回道。
“好吧……”
紫柔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忙说道:“可能她也是太紧张叔彤了,所以……”
允宁摇了摇头,叹道:“是病急乱投医吧……”
紫柔连忙岔开话,气愤地说道:“现在讲什么都晚了,唉!真不知玉秀她怎么抗得住?那些人心狠手辣,简直是太没人性了!”
允宁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既然想搞他老师,肯定想从他嘴里扒一点有价值的料出来,难免会下手重了些。”
“许老师很好的,我和玉秀都听过他的课,玉秀还说要好好努力,也争取考大学呢。”紫柔呆呆地说道。
“联系玉秀她家人了吗?”允宁问道。
紫柔有些难为情,回道:“还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家里人讲,毕竟,毕竟……”
“还是要告诉一下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家人的支持和照顾还是很重要的。”
紫柔咬着下唇,说道:“那,等到玉秀好一些了,我便打电话。”说完,便发起怔来。
允宁不知她打电话找他来是什么事情,见她不说话,便找些话题问道:“最近怎么样,课业多不多?”
“还好。”紫柔回过神来,脸色悲伤地回道。
“哪一年毕业?”
“明年,明年夏天。”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允宁又问道。
紫柔不知该如何讲起,便摇了摇头。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位护士敲着门说道:“不好意思小姐,您这床的医疗费还没有交……”
“啊……”紫柔方想起来这事,略有些尴尬地对允宁道:“我都忘记了打电话找你的原因了,我没带钱……”
看着紫柔难为情的样子,允宁不禁笑了出来,说道:“没关系,我去交钱。”
允宁交完钱,准备回病房时,正遇见同英国医生交谈的恺福。他走上前去,听到一两句“恐怕右耳的听力是难恢复了……”
正不知如何开口,谁想恺福却一转头看见了他,她的神色有些惊愕,少顷便恢复如常,微微笑道:“宁哥哥,好巧啊,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一个朋友,你呢?怎么也在这?”允宁讶异地问道。
“我朋友生病了,我送他来医院。”
允宁听她讲着话,突然看见她裙摆的血迹,忍不住皱紧了眉,向前走了几步,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多血?”
恺福向后退了几步,对医生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多谢。”
那位英国医生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恺福方笑道:“没什么,我朋友被车撞了,我刚刚好遇到,所以就……”
恺福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允宁时,威明急急地跑过来,说道:“大小姐,快些回家吧,老太太找不见你,正发急呢。”
恺福才想起自己出来了已经很久了,慌道:“坏了,又要挨骂了。”便向允宁告了别,急匆匆地走了。
允宁总觉得恺福的举止神态怪异得很,便向走廊拐角处的病区走去,果然看见一间病房前的座椅上坐着两位身穿马褂的男子,很像是唐府的下人。
他走过去,直接问道:“你们是唐府的?”
一位男子站起来,满脸凶狠地回道:“什么糖府葫芦府?兄弟,几个意思,挑事?”另一位男子也不怀好意地凑了上来。
允宁越发觉得事态怪异,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那间病房,便转身离开了。
允宁找到正在医院外面等候的吴秘书,吩咐他道:“你去查一查,五楼东侧那间包间病房里住的是什么人?”
“是。”
重又回到病房,允宁道:“我同医院请了陪护,有她们照护,你不用这么辛苦在这守着。”
紫柔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玉秀又受了这样大的打击,如果她醒了,看到是我,感觉会好一些。”
允宁笑道:“还是那么善良。”
“这是人之常情罢了。”
允宁看了看手表,又道:“饿不饿,一会我让秘书买点吃的送过来。你想吃什么?”
紫柔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医院有定食,待会玉秀醒来,我同她一起吃就好了。啊,对了,你公务这么忙,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吧?”
允宁笑道:“不会。”说罢,也不避嫌,还拉过之前的椅子,就坐在她旁边,静静地想着刚才遇见恺福的事情。
尹紫柔今天穿着一身穿着一身淡黄色乔其纱新式长袍,单配一双浅色长袜和淡黄色矮跟羊皮鞋,麻花辫随意地落在肩上,小巧的珍珠耳坠若隐若现,外表恰如她性情一般恬淡温柔、楚楚可怜。
紫柔与玉秀同住一个胡同,同读一所小学和中学,她父亲早先东渡到日本求学,回国后在日本人办的报纸《京大新闻》做编辑;尹家只一个女儿,也是掌上明珠一般,受她父亲的影响,紫柔考了北京的新闻师专,学习新闻。
前些天她与玉秀相伴逛街时,正巧碰到了允宁,虽然当时允宁急着要去应酬,只不过匆匆打了个照面,已是惊鸿留影。
允宁以为中国的女子最好的样子就是紫柔这般,既接受了西式教育思想,可骨子里又能秉持着中国人传统的品格,既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
隐隐感受到允宁的目光,紫柔十分拘谨,只管对着玉秀摆弄帕子,心中既祈祷玉秀能早些醒来,又暗自希望这种安静相伴的时光能久一些。
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允宁喊了声:“进来。”
吴秘书推开门,悄声说道:“爷,老爷找你呢。”
允宁才想起来何先生等人恐怕还在等着他一起商议事情,忙站起身来,同紫柔告了别,出了病房。
“病房里的人查清楚没有?”允宁问道。
“问清楚了,说是可能是从大户人家里偷跑出来的小妾,浑身是伤,前几天被大小姐送到这里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