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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姝想看电影,玞和便想方设法地将放电影的家什都架了起来。
看了差不多一上午,《渔家女》也好,《连城》也好,还有外国的片子,大抵是才子佳人一类的爱情故事。
“真没意思。”瞥了瞥茜姝早已泪盈盈的眼,恺福说道:“看完了不知讲的是什么。”她现在处于爱情的低潮期,对这些甜蜜的感情实在提不起兴致。
“你觉得露西和纤纤谁更好看一些?”她又问。
茜姝没想到她问得这样直接,支支吾吾地不知怎么回。
玞和揶揄道:“怎么,妹妹还想学着做芸娘不成?”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恺福一直想着唐老太爷警告她的话,越发心烦意乱。
“走了,你们看吧,头晕脑胀的。”恺福站起来,说道。
“嗳……那我跟你一起吧。”茜姝红了脸,也跑了出去。
“你要去哪里?”进了园子,茜姝问道。
“我去找大哥商量事情,你别跟着我了,你先跟我二哥玩吧。”恺福心里压着事,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
“我……我跟他有什么好玩的。”茜姝嗫嚅道。
“大哥。”恺福推开门,进到琮中的书房里。
“怎么了?”琮中叼着烟斗,翻看文件。
“你的御用军师借我一下呗。”恺福直截了当地说道。
“什么事儿,你找他做什么啊?你这个小坏蛋,又打什么坏心思呢?”
恺福丧气地朝沙发上一躺,闷声闷气地说道:“我还能打什么坏心思呢?我忙着对付坏人呢?”
“小屁孩,一天天的……”琮中不以为意。
恺福无奈地说道:“前几天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我被人连环算计,一点招架的余力都没有……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吃这么大亏呢!”
琮中听了这话,却哈哈大笑,道:“你啊,平白无故地当好人,可是惹了不少事呢!吃点亏也好,免得天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你还有心说风凉话?”恺福黑了脸,继续诉苦:“我不仅挨了老太太的鞭子,还被爷爷狠狠地骂了一顿!”
琮中知道,这才是重点,便顺着她的话,问道:“嗬,太爷说什么了?”
“露西和纤纤斗法的事,你都听说了吧?”恺福道。
“怎么,你要坐山观虎斗?还是要渔翁得利?”
恺福便站起身来,走到琮中旁边,将唐老太爷的话和自己的打算讲了一遍。
琮中笑道:“看不出来,你倒有这样的胸襟呢!”
恺福便道:“那你说,借不借吧?”
“借!借!把咱们家老太爷都搬了出来,我还能说不借?”
恺福这才露了露笑,又把办报纸的打算同琮中讲了讲。
琮中忍不住地头疼,喊道:“哎呦喂,我说妹妹啊,咱一步一步来吧,到头来别成了黑瞎子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
“什么叫掰一个丢一个,我上学的时候又不是没办过,这事又不用你出钱,只不过就出点人,你都不乐意,你还是大哥呢?我挨打挨骂的时候,从来不见你挺身而出为我说几句好话就罢了,这样小的事情你还……”
“得得得,我的大小姐,好了好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成不成?你别再这缠我了,我这好些事儿呢,到时候你要做什么,您只管吩咐得了……”琮中连忙打断她,心想:“我倒宁愿出点钱呢!”
得到这句尽管有些敷衍但也算应允的许诺,恺福便安了心,笑道:“大哥既是这样忙,那我就不在您跟前惹您讨厌了。我走了……”
“等等!”琮中连忙喊住了恺福。
“什么事啊?”
“你跟宁少爷的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哥问这个,是想给自己的报纸抢个头条新闻吗?”恺福笑嘻嘻地问道。
“没跟你开玩笑,我正经问你呢!”琮中从嘴里拿下烟斗,走到恺福跟前,皱了眉,一脸严肃地说道。
“干嘛问这个?”
“昨儿咱们两家开会,允宁提出他要去上海……”琮中一边说,一边瞅着恺福的脸色。
“去上海?”恺福心一沉。
“是啊,我说你自己好好打算打算吧,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好好把握好,争取早点把事订了,要是不喜欢他,趁早讲明白,也省得两家人因为你这事闹别扭。”没了利益的牵扯,琮中看允宁也顺眼了许多。
“知道了。”恺福拖长了音,有些不耐烦。
出了琮中的书房,恺福情绪越发低沉。她很想跑到允宁面前,大声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说他花心的是她,说不要着急的也是她……
“去上海?”她想:“在北京都抓不住,去了上海,更是咫尺天涯、镜花水月。什么时候,我竟变得这般为情所困了?”饶是这样苦笑,恺福脑中却忍不住想起那天下午,淡蓝色的衣衫和浅笑。
恺福垂头丧气地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回廊外的月季开得正浓烈,靠得近了才看清花瓣边缘枯萎的痕迹。恺福盯着月季花发呆,她最爱的夏天就这样寂静无声地溜走了,连花都落败了。
正在伤心,耳边隐隐传来说笑声。恺福回过神来,透过稀疏的竹林朝后面看去,允宁依然穿了身长衫,慢悠悠地走着,旁边跟着几个人。
恺福连忙擦干了泪,藏到竹林后面,透过缝隙,看得到他身旁的女子,穿着一身藕合色旗装,身子朝向允宁凑着,同允宁讲着话,一边听着,一边抖着肩似是在笑着。
紫柔。恺福心想。
恺福怔怔地不知站了多久,又听到有人在喊“大小姐”……像是阿珍她们在找自己。
她有些心慌。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管被谁瞧见,都会沦为不怀好意的绯笑;可一时之间,又能躲到哪去呢?
“大小姐!”一转身看见恺福的阿珍惊叫道。
“喊什么!”恺福恼怒地骂道。
“大小姐,太太让喊你呢!”
“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有人死了么?”
“大、大小姐,孟家大少爷和尹家的紫柔小姐也来了,听说是老太爷请来的,二爷和茜姝小姐也在找你呢!要不,咱们回去看看吧?”
“爷爷请他们做什么?”
“老太爷请了尹外长来赴宴,紫柔小姐是尹外长的侄女儿,尹外长的女儿在英国读书呢,就带了紫柔小姐过来,孟家大少爷是给尹外长做秘书呢!”阿珍将前后缘由各种关系叽哩哇啦说相声似的说了出来。
恺福阴沉着脸,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刚从太太房里出来,太太正和陈家太太、孟家太太、芳大奶奶,一起打牌呢!”
恺福撇了撇嘴,说道:“现如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混进来了,大哥这差事是怎么当的!”
“大小姐,这儿风凉,咱们回去吧!”
“恺福,原来你在这儿!”茜姝一路小跑过来,见恺福脸色有些难看,忙问道:“怎么了?”
恺福问道:“你找我吗?”
“是啊,我大哥也被邀请到了府上,我想,大家一起认识下也是好的。”茜姝原是一番好心,但说着说着,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介绍自己的兄长给唐家的大小姐认识,怎么看都有些突兀。
恺福笑了笑,扯了茜姝的手,说道:“走吧!”
正走着,迎面又过来几个人,正是允宁一行,玞和喊道:“你去哪儿了?真是让我们好找!”
恺福眼角堆起笑意,说道:“好热闹啊~”
“恺福,这是我哥哥!”茜姝指着孟微泽,对恺福说道。
“幸会。”
“这位是尹紫柔,尹外长的侄女。”茜姝又道。
“幸会。”
“我们之前就见过呢。”紫柔笑道:“许老师的事情,真地谢谢唐小姐相助了。”
“举手之劳,尹小姐客气了。”恺福客套道。
“好了,咱们别再这傻站着了,今儿宁哥儿请了外国厨师,咱们呢,边吃边聊!”见到孟微泽,玞和有心要笼络一番,变得尤为热心。
“几点开饭?在哪摆宴?你们先过去,刚才太太说找我有事呢!我见完太太就去找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别拘着,尽管找人要就是了,一会见。”说罢,恺福便带了阿珍匆匆离开了。
恺福回房换好了衣服,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又让阿珍给自己涂了些胭脂水粉。
“小姐可真美。”阿珍道。
“只有自己人夸,有什么意思。”恺福想;又吩咐道:“去太太房里。”
她母亲唐太太打麻将打得正开心,扔牌的功夫看着恺福进了房来,穿着一身鹅黄丝缎蛋糕百褶连衣裙,胸前配着的蝴蝶胸针和吊坠熠熠发光。
“你怎么过来了?不和他们玩去?”她母亲问道。
恺福扫了圈麻将桌,陈太太坐在她母亲左手边,孟太太已经下了牌桌,正坐在她母亲后边,一边扇了骨扇,左手右手地看着牌;蘅芳上次因了姨太太的事情,正生恺福气呢,低了头假装没看见她;蘅芳右手边坐着允宁的表妹何意珠,满身的珠光宝气,脸上露了笑,眯着眼看着恺福。
恺福依次行了礼,蘅芳才抬了脸,笑着:“妹妹可是见外了。哟,这是那天才新做的坠子吧,是够亮的,没想到宝昌行够快的呢!”
恺福也笑道:“多亏了大嫂嫂推荐,宝昌行的手艺和做工真是极好的。”
蘅芳又笑道:“要说好,还得是早先送你这胸针的人眼光好。”
恺福装作不懂的样子,嫣然一笑,说道:“送礼的人,见惯了好东西了,眼光和品味自然是差不了哪里去。如今多事,加了只坠子,倒是俗气了。”
“哪里俗气了,正衬着唐家大小姐的身份和气势呢!”蘅芳气仍是不顺,不再看恺福,随手扔着麻将说道。
“咦?”恺福惊道。
众人听到她的口气有异,都被她引了过去,抬头看着她。
恺福笑道:“大嫂嫂这只蓝宝石的镯子,倒是和我的一模一样呢!”说罢,便抬起手腕,亮出了自己带着的铂金嵌蓝宝石的手镯。手镯上沾了些阳光,一时间光芒四射。
蘅芳有些不悦,“嗯”了一声,又不好驳她的话,便笑道:“好东西谁不爱啊!没想到妹妹看得上咱们这嫁出去的女人这样老气的眼光。”
恺福并不在意,又笑道:“什么眼光不眼光的,前几天咱们家派到欧洲去订货的人回来说,看着这镯子分量足,价钱也便宜,就带了回来;我看了看,记着今年王府百货柜台刚上了只同样款式的镯子,但照着图册看,却像是去年的款,还要2000块大洋呢,足足贵了快五倍……”
恺福一边讲着,一边盯着看蘅芳的脸色,果然看她脸忍不住抽了抽。
何意珠便道:“妹妹这话倒是不对。去欧洲买,又要搭上体力精力,又要搭上机票油钱……哪能跟在欧洲买的价钱一样呢!”
恺福听了这话,又道:“嗨,咱们自己戴,哪能跟人家做生意的掮客比呀,不涨价,他们赚什么呢,再说了,奇货可居,这话一点没错。”
唐太太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便骂道:“你去玩你的去吧,我们在这打牌你瞎掺和什么呀!”
恺福忙说道:“一聊天,连正事都忘了。”说着,便从手袋里掏出一张票据来,递给唐太太说道:“才刚银行的伙计过来,说让我把这票子交给太太看看,我也看不懂是什么,这会子他还在前院里等着回话呢。”
唐太太戴了眼镜,展开票据看着。
恺福又道:“二哥和茜姝还等着我吃饭,待会太太有事直接派人去前院里喊他就是了。”
等看清这票据是做什么的,唐太太心里大吃一惊,摘下眼镜,将票据反盖在手里,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恺福低了头,得意地从唐太太房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