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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林禹很早便起来了,走出寺庙厢房来到左近的小山坡上,伸展肢体,活动筋骨。
忙忙碌碌,一夜未眠,他却没有丝毫疲惫的感觉。
正所谓,神满不思睡。
到了这个境界,阴神已经彻底收敛,稳固于色身之内,其精神能量不再外泄,却继续充实,自然不用浪费时间睡觉了。
当然,这样的境界却不是世间之人所能企及。
这时,有人到庙里烧香祭拜,正好见到了他,笑着招呼:“后生,你莫不是小婉的对象?”
“不是,我是佟小婉的朋友,暂时寄住他家,来跟她学医。”
“学医?小婉的医术很好,只是要学医,为啥不去城里学校,却来找小婉学呢?呵呵,你这个后生,说话不老实。”
“……”
明明自己说的是实在话、心里话,可是人家偏偏觉得自己装蒜,这就没法说话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答话。
吃过早饭之后,佟母留在庙里料理家务,接待来烧香祭祀的山民。
佟小婉则背了药箱,去给村里的山民瞧病。
他便跟随佟小婉去学习学习。
此前他学习过医术,主要便是自身调理,却没有行医治病的经验,正有心深入学习行医之道呢。
已经走上修行之路,却为什么又对医术这么在意呢?
只因医与道相通,又因这门技术很适合修行人在世间行走,更因为他的肉身还需要医术来保障。
道家有五术,医卜星相山。
占卜、观星、相面、风水,神秘渲染太过,却已不太适合世间走动。
唯有医术不同,无论什么时代,都有很大的功用。
肉身生活在世间,哪怕时常健身锻炼,始终是肉体凡胎。对于行者而言,医术是很有实用的肉身保健知识。
并且,学习医术,也可以发挥道缘洞天的种植用途。
他修行有成,心思机敏专注,悟性记忆奇高,山中也有半个月的医学交流,肚子里攒了知识,只是没有实际经验罢了。
现在跟着佟小婉这个有经验的师傅,临床行医,很快便掌握了行医诊病的门道。
期间,遇到不清楚的问题,他便直接发问。
尽管佟小婉比他小了五岁,他却视为老师,一心求教,没有尴尬之处。
只是回来的路上,村里的人都知道了佟家姑娘带回来一个男人,于是二人同行时,便遇到了火辣的调侃打趣。
“小婉啊,你是带徒弟呢,还是带男人呢?什么时候带娃?”
“叔,你说什么呢?这是我的朋友,以后你得多多关照他。”
“好嘛好嘛,教他给你弄个娃娃出来……”
“叔,你再这样乱讲,我去告诉婶子……”
听着这些碎嘴,周围的众人吃吃嬉笑。
佟小婉只是跺了跺脚,懊恼娇嗔,却也不解释,脸上红彤彤,没有不高兴。
都说山里人淳朴,其实嘴碎与城里人开车也差不多,只是更加直白,终究都是人类,自然习性没多大差别。
不过,这时林禹却发现自己待在这里似乎欠妥,哪怕他专注于医术的学习,不在意大家的打趣。
可是佟小婉呢?
这个姑娘分明正陷入情感的迷局。而自己却是没有这个意愿,这样下去,必然给她带去伤害,该怎么办呢?
他自知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情识,这个时候待下去,只怕是害人害己。
要么自己舍弃修行,给人当女婿;要么当机立断,就此离开,免得继续招惹,让人沉沦。
这么一思索,他便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累啊。
“不对,我怎么会感觉心累?”
突然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不对。
“为什么会心累?因为要做选择。
“为什么要做选择?因为我的道心不坚定,志向正在动摇。”
“为什么我的道心会动摇?因为我的内心似乎、好像正在被佟小婉的言行所感化……”
“我,陷入了情爱考验!”
莫名连问几个为什么,他突然发现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此时尚是冰雪尚未融化之际,天气还挺冷,然而内心震动之下,他却感到身体发烫。
“难道说,修行之人真要无欲无情吗?那样岂不是修成了树木、石头?那还有什么用处?!”
“不,不对,哪怕七情六欲俱遣,无欲无情,人,终究还是人,有感觉有思想,又怎会变成树木、石头?”
“只因我心生情染,方才会有这样的心思,我这是对修行有了怀疑之心!甚至懈怠之心!”
这就是遣情?!
冷汗涔涔,湿透了衣衫,贴在身体上,微微发凉。
若非自己能如实问心,只怕不知自己依然陷入情爱迷局,与佟小婉并无二致,只在深浅不同而已。
但佟小婉是世间人,陷入情爱却是再正常不过的,她就应该去追求情爱、良缘。
而自己呢,却是正正经经的修行人、求道者,情爱并非本分,更不是什么良缘,而是真真正正的诱惑、考验。
“我和她的追求,根本不同,她走在正确的路上,她正在用她的柔情、爱意去俘获良缘,而我却在拐弯,正在背叛自己的道路。”
“修行的艰险,不在于外,而在于内,在于心。”
一个选择,一番纠结,一次心累,一连串的问心,他将自己的内心细微变化,剖析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同时,更是明悟遣情之困难,炼心之艰险,稍有不慎,道途从此转弯,南辕北辙,不知所往。
毫无疑问,佟小婉是一个好姑娘,是世间男子不可多得的福缘。
但他此生真正想要的,却不是这份福缘,而是诸天之上、九霄云外的道缘。
情海滔滔,识浪滚滚,欲渡彼岸,又岂是容易?
这自然不是一般的世间人能做到的事情。
事实上,这也不是一般世间人能理解的事情。
世间许多美好、顺理成章的事情,对行者来说,却是一个个考验?!
你让一般的世间之人怎么理解,怎么接受呢?
都说,最大的欲望莫过于求长生。
然而世间之人的欲望,比长生欲望可要大得多,求的是十全十美!
这边想要修道证真、长生不老、逍遥自在、无拘无束,那边又要金玉满堂、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生生不息……
自古以来,帝王将相,乃至黎庶百姓,莫不在孜孜以求十全十美的人生。
然而,有舍有得,不舍不得,哪里有什么完美之事?
可是,这就是世间的追求,这就是世间的本分。
世间之人本就只能去追求十全十美、幸福美满、福寿绵绵、子孙满堂、无穷匮也!
然而,这就是众生皆苦的缘由:
明明没有十全十美,仍是孜孜以求;明明梦幻空花,仍是至死不休……
只是,这样的追求,放在修行人身上,立时便不适应。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喃喃自语道。
修道之事莫浪求,需要如实观照,寡欲安神,明心定志,舍却诸般欲乐执着、完美梦想,安住于自己的道路。
“阿哥,你说什么?”
佟小婉似乎听到他的喃喃自语,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感慨罢了。”
他收拾心情,轻轻的说:“浮生如过客,我已是归人。同行不同道,何意逐芳尘。”
想通此节,他却再也不愿待下去。
“阿妹,打扰一天,跟着你学了行医之道,谢谢你仔细指点,我已经学得差不多。若再打扰,多有不便,就此告辞吧。”
“什么,阿哥,你这就要走?”佟小婉顿时急了,“为什么啊?是不是我阿妈……”
“与伯母无关。”
他立时摆了摆手,打断佟小婉的话:“不用多想,是我自己要走,我本修行之人,居无定所,不愿久居。”
他连门也不进,便要告辞而去。
佟小婉没想到他这么急切,说走就走,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唉,阿哥,你等等……你,对了,狼皮,我给你拿去……”
“不用了……”
他还没有说完,佟小婉已经跑进了寺庙。
他摇了摇头,便要转身离去,却不想迎面怼出一人来,却是佟母。
“你打算现在就走?”
“嗯,正要告辞,没来得及跟伯母说一声,既然伯母在这里……”
“你难道看不出,小婉,她喜欢你吗?”佟母打断了他的话,有些恼怒道。
“伯母,以你的智慧,难道看不出我是什么样的人,并非小婉的良配么?”他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你便等着,带走你的东西。”
“这个却是不用,我……”
“既然你不打算留在这里,也就不要留下任何东西,免得留下念想,让她一直记住你。”佟母再次打断他的话,恨声说道。
他恍然点头:“好,我明白了。”
佟母见他说话语气淡淡的,心里更是愤怒:“你这样的人,根本不懂,情为何物。”
他摇头没有说话。
遣情修行便要抛下情字,不为情所困,不为情所扰,还管情为何物?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并没有将心里的这番话说出来。
佟小婉已经拿着狼皮,跑过回来,气喘吁吁,脸色通红,也不知是奔跑所致,还是其他什么。
他轻叹,正想说点什么。
佟小婉却一把将狼皮塞在他的手上,低头也不出声,也不看他,也没容他说话,迅速转身跑了回去。
他呆立半晌,没有动作。
这时,佟母见他站在那里,终于忍不住,突然抄起了一根笤帚,便往他身上打去!
“要留便留,要走便走,惺惺作态干什么!”
他被追打着,只好转身跑去。
真是活该!
没事修什么真、求什么道,好好过日子,娶如花美眷、享世间欲乐幸福,不香吗?
自寻烦恼!自找苦吃!
他骂了自己几句,又给了自己两巴掌,却没有回头,迈着沉重而又坚定的步子,再次走向远方。
……
修真快乐吗?
不,修真是世间最艰苦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修真需要征服自己,要对自己开战。
……
离开西邻村,把狼皮卖了,收了两千多块,当做游历的路费。
林禹走得并不快,遇人不避,常常上前交接谈话,去经历各种事情,不断的体会、熟悉自己情绪、情感的起伏变化。
若是连自己的情绪情感如何发生,如何演变,他都看不清楚,又如何掌控呢?
这样的修行,无疑是一场极为细致而艰难的工作。
开始的时候,他常常会产生心累的感觉。
而每次心累,他立刻便警觉起来,提振自己的精神,坚定自己的信念,不让自己的道心沦落,不让自己的修行志向改变。
渐渐的,他的觉察能力越来越强,心中也建立起了红线,只要情识一旦触碰红线,他便会警觉过来,保证心志不被改变!
一路南行,他也不再是流浪汉的打扮,换装成风尘仆仆的背包客、赤脚大夫。
路上遇到了病患,便随缘救治,能帮则帮。
机缘巧合,他救治了一位县城小官,这官儿岁数不大,却是位老派人士,相信传统养生,见识了他的调理方法,便找他做保健医生。
但他没有执照,便建议他去参加养生保健的从业考试,得了正式的执照。随后,他便做了保健医生。
半年后,他便告辞而去,继续四方游历。
后来,到了东北边城开了一家养生保健诊所,磨炼自己的道心。周围的邻居阿姨大婶慢慢熟悉了,大家都觉得他勤恳志诚,开始热情起来。
“林大夫啊,看你的样儿,也是三十好几了吧,这一个人生活,可不容易吧。”
其实,他外貌看上去并不老,反而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但大婶说话往往习惯性采用制造焦虑的话术。
“还好。”
“可不能马虎了事啊,要抓紧啊。找对象,还是要趁早啊,再过几年,就不好找了。”
家长里短就是这样,话题常常就转向这样的事情。
他却也不烦不恼,只是摇了摇头,淡淡道:“婶,这事,我会认真,不用操心。”
“嘿,你要能认真就好啦,要不婶儿帮你牵个线啊。咱们这里苏家的三女儿,你知道吧?镇上最漂亮的一朵花儿……”
“婶,不用操心。”
“我跟你说哈……”
……
还有不少漂亮大方的姑娘,见他有自己的生意,做事又踏实,便主动来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