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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乡试张榜,卫允和柳存分别以第五名和第九名的成绩,成功取得了举人的功名。
得知结果的当天,两人没有继续在金陵逗留,而是选择直接登上了回扬州的大船。
金陵虽然繁华,十里秦淮虽然诱人,但终究少了几分家的味道。
柳存这厮一路之上絮絮叨叨的,一直到了船上也不罢休,嘴里一直嘟囔着为什么卫允就能比他考得好之类的。
卫允索性也懒得理会他,只自顾自的在甲板上欣赏着沿江两岸的风光,沐浴着江面之上,微凉的秋风。
金陵和扬州相隔不过百余里,沿着长江顺流而下,速度更加的快捷,不过半日的功夫,大船便已经转道入了运河。
卫允二人所乘搭的并不是官船,而是漕帮的货船,漕帮随水而生,势力遍布大周各个水域,拥有大小船只无数,算是大周水域脉络的江湖一霸。
要知道,在这个落后的时代,水利漕运可比陆地运输方便舒适太多了,而且一艘大船所能够装载的货物,所能够带来的利润,都是无比巨大的。
船走的很快,一路之上并没有出任何的意外,辰时三刻从金陵码头出发,不过申时初大船便已经在扬州的府城江都靠了岸。
卫允中举,卫家上下自然是一片喜庆欢腾,小卫氏直接大手一挥,卫家要在村里连摆三天的流水席,宴请稻香村的父老乡亲,共同庆祝这件大喜事儿。
稻香村的村民自然也是极高兴的,稻香村依然有十余年没有出过举人了,卫允的户籍上面写的便是江州府江都县的稻香村,卫允中举,稻香村人自然也是与有荣焉。
尤其是林老族长,他本就是童生,幼时也曾和卫允父亲一同进学,可惜天资有限,考了大半辈子连秀才也没考上,听到卫允中举人的消息,老族长激动地吹胡子瞪眼,仰天大笑好一阵子,连连说什么卫家后继有人,稻香村后继有人了。
盛府那边,自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卫允中了举,已然真正入了盛紘的眼,况且卫家如今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家中产业也愈发的雄厚起来。
这些作为扬州通判的盛紘自然也是看在眼中的,如今的卫家,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一穷二白,还需要自家女儿给人做妾才能支撑下去的卫家了。
卫允才学也有了,卫家支持他读书科举的钱财也不缺,更是傍上了秦家这条大船,这样的人,只要不出什么太大的意外,日后考中进士,入朝为官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况且卫允还如此年轻,还有秦玉章这个老师,秦老太傅这个师公,只要肯下苦工,日后的前程,只怕不会输于盛紘自己。
是故,卫家这边都还没派人过去给大卫氏报信,大卫氏就已经从盛紘的口中知道了卫允中举的消息。
甚至因为这事儿,心情不错的盛紘,最近几日都是留宿在大卫氏的舒兰院,与大卫氏好好地温存了一番,还派人送了不少贺礼去卫家。
盛家早年也是经商起家的,家产极为丰厚,再加上这些年盛家大房的盛维大老爷,借着盛紘的人脉,将生意做得也是如火如荼,赚的是盆满钵满,自然也不会少了盛家二房的一份。
转眼便又是一年十月初五,初二那日递上拜帖的卫允,再一次登上了盛府的大门,可惜,这一次他却并没有能够将大卫氏和小明兰接回卫家。
原本盛紘和王氏都已经同意了的,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卫父的忌辰了,没想到就在昨日晚饭之时,饭菜刚刚端上饭桌,大卫氏忽然没来由的捂着嘴呕吐,止都止不住的那种。
小蝶赶忙去禀了大娘子王氏,王氏命人去叫了大夫入府替大卫氏诊脉,不曾想大卫氏最后竟然被查出了已然有了将近一个月的身孕,算算时间,正好是传来卫允中举消息的那段时间怀上的。
卫允高兴的同时,心中不由得也愈发觉得紧迫,如今的盛府,说是个虎狼窝也不为过,旁边还有一条毒蛇一直环伺在侧,明兰是个女孩儿,或许还好一些,但大卫氏和她腹中的孩儿,却无疑是极危险的。
有些时候,后宅女人的阴毒程度,是你根本没有办法想象的。
妇人怀胎前三个月,胎儿还未稳定,是不能轻易走动的,若是一不小心动了胎气,那便很有可能导致滑胎。
大卫氏怀孕了,也宣告着她在盛府之中的地位将会得到提升,若是她这一胎生下一个儿子的话,母凭子贵,再加上还有一个卫家在后面给助力,大卫氏在盛紘心目中地位,绝对会拔高不止一筹。
作为一个将盛家利益看的重过一切的男人眼中,盛紘的行事虽然有些许的偏私,但在大方向上,是绝不会动摇的。
世家大族,书香门第交好寒门士子,对他们进行拉拢投资,早已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更何况卫允的天赋摆在那里,只以区区十四岁的年纪,便取得了举人的功名,拥有这样天资的人不去拉拢,那还要去拉拢谁。
是以盛紘大手一挥,给大卫氏的舒兰院增加了一个经验丰厚的管事婆子,还有两个手脚勤快,活络的丫鬟伺候。
就连小明兰的身边,也多出了一个小丫鬟。
卫允知道,这是盛紘向他表示善意拉拢的手段,他也乐得如此,但偏生盛紘是个极偏心的人,府里头还有一个被他视若珍宝的林小娘,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之时,理智往往都会被感性所占据。
卫允不能赌,也不敢赌。
回到卫家,卫允将大卫氏怀孕的事情告知了小卫氏,并且让她物色一个值得信任的婆子送去盛府,到大卫氏的身边伺候。
小卫氏本就聪慧,卫允一说她便猜出了其中的缘由,如今盛府之中,表面上虽然是王大娘子当家做主,可实际上府里头的管家权早已经交到了盛紘的宠妾林小娘的手上。
这在江都城,乃至整个扬州官场之中,本就是诸多官眷们心知肚明的事情,王氏也因此被整个扬州官眷嘲笑多年。
大卫氏本就是王大娘子寻来为了分盛紘宠爱的,那林小娘自然对大卫氏是百般看不顺眼,如今大卫氏再度怀孕,只怕那位是要坐不住了。
虽然不敢明面上谋害大卫氏,但如今盛府的管家权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若是想在什么地方悄悄的给大卫氏下绊子,故意刁难,那还真的是防不胜防。
对于这些个后宅的阴私事儿卫允只知道个大概,小卫氏身为女子,虽然出身不高,且自家后宅安稳,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这些。
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加了解女人。
所以卫允的话刚说出来,就得到了她的认同。
若不是顾忌大卫氏只是妾室,且盛府又是官宦人家,只怕小卫氏直接就会上门亲自照顾大卫氏了。
小卫氏素来是极有执行力的,当天下午,就亲自带着刘嬷嬷还有满满一大车的补品,坐马车去了盛府。
盛家如今虽然是林小娘当家,执掌府中中馈,但若是有客登门,却依旧还是王氏这个当家大娘子出门接待,总不能真的让林小娘一个小妾接待客人吧,盛紘要是真这么做了,只怕他的官位也就止步于此了,若是遇上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上官,只怕连乌纱帽都保不住。
是以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需要做的,也因此,小卫氏很容易便见到了大卫氏,并未受到什么刁难。
姐妹二人许久未见,自然有着说不完的话,彼此拉着手,坐在榻上,从家长里短,到养胎育儿,互诉相思。
回去的时候,小卫氏将刘嬷嬷连同那一车子的补品,都留在了盛府的舒兰院,如今大卫氏有孕在身,身边有个靠得住的老嬷嬷,自家人,她才能放心。
可惜今年卫秀才的忌辰,大卫氏不能去了。
卫秀才的忌辰过了之后,卫允便向小卫氏夫妻俩提出了自己要提前赶赴京城,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的想法。
其实小卫氏心中早已有了这个准备,但卫允说的太过突然,而且比她预想的提前了许久,还是觉得有些不舍。
但是一想到大姐姐大卫氏在盛家的处境,小卫氏也只能放下心中的不舍,含着泪光,挥别卫允。
十月二十三,天色阴沉,隐隐有几分要下雨的意思,卫允带着小白杨以及立春立夏两姐妹,在江都码头,登上了前往京师的大船。
卫家自己并没有买船,而是搭乘柳家北上京城做生意的大船,大船的管家是个富态的中年人,四十多岁,姓项,是柳存的母亲海大娘子陪嫁过来的管事。
早年间是负责帮海氏打理名下的产业的,后来海大娘子和卫家合伙做起了肥皂的生意,这位项管事便被抽调了过来,专门负责这一块,这艘大船上运的正是要送往京城的肥皂和香皂。
如今卫家的肥皂在一众匠人的改良之下,早已不再是最开始那种单一的肥皂了,在卫允的提点下,他们往里头加入了各种香露、花瓣等等材料,推出了好几种香皂的类别,大受那些世家权贵们的欢迎,甚至在权贵云集的京城掀起了一股香皂热。
就在前年,宫里头下了旨意,将海大娘子的玉林商行,钦定为皇商,专门替大内供给各种皂类,从肥皂至香皂,各种样式的都要。
卫家和柳家,也因此赚的盆满钵满。
大周朝承平已久,虽然也有一些占山为王,聚水为贼的绿林之士,但大多也都是汇聚在一些穷山恶水之地,似运河这等运输要道,不论是朝廷还是江湖势力,都极为重视,自然不会允许盗贼作乱。
是以卫允一路乘船北上,无风无浪,一帆风顺。
货船在十月底从江都出发的,沿着运河一路北上,花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才赶到了大周的国都——汴京城。
时间也已经悄然来到十一月中旬,距离来年二月的春闱,只剩下三个多月的时间。
一入汴京,卫允便直接带着老师秦玉章的名帖以及从扬州带来的诸多礼物,敲响了当今户部侍郎,也就是秦玉章大哥秦玢秦伯毅的府门。
秦府,前院书房,卫允见到了这位侍郎大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帅哥,下颌留着一簇和盛紘一样的短须,身形瘦高。
“学生卫允,见过侍郎大人!”卫允很是恭谦,将一个后生晚辈应有的姿态和礼仪做的十足。
秦侍郎微微颔首道:“无须多礼,你既是玉章的学生,便唤我一声师伯吧!”
卫允微微躬身:“是,师伯!”
秦侍郎继续道:“我与二弟还有玉章,自幼时起便跟在父亲身边读书,你这一声师伯,叫的不冤!”
卫允也正襟危坐,微笑着应道:“师伯乃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多了师伯这么一个长辈,学生可是赚到了呢!”
秦侍郎捋了捋下颌的胡须,目光却在上下打量着卫允,缓缓说道:“玉章在信中提过你不知多少回了,说你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资,且自幼家中遭逢变故,心性坚韧,远超常人,读书也异常刻苦,十分用功。
入他门下不过短短三年多的时间,便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我和玉章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出色。”
卫允不卑不亢的拱手说道:“学生惭愧!只因有重担在身,唯有砥砺前行,方才不复先父遗命,姐姐抚育,恩师教诲!”
“可有表字?”
“先父临终之际,曾替学生取字子期!”
“子期!看来尔父对你倒是给予厚望!你小小年纪,便考取了举人的功名,想必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
秦侍郎看着卫允坚毅的神色,微微点起了头,关于卫允的家境,早年的经历,秦玉章都早已在信中说的清清楚楚,他自然知道卫允话里说的意思。
“如今距离春闱尚有三个月的时间,不知子期现今作何打算?”
“回师伯!”卫允恭敬的说道:“学生赴京之前,老师已经替学生布置了了温书的任务,只是学生初至汴京,人生地不熟的,有许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故此才冒昧前来登门,寻师伯帮忙来了!”
“哈哈哈哈!”秦侍郎捋须长笑:“你倒是直接!这一点倒是和玉章颇为相似,难怪他会破例收你入门!你有何事,且先说说看!”
卫允一喜,笑道:“回禀师伯,学生想在汴京城中置办一些产业傍身,但苦于没有门路,以至于空有一荷包的银票,却无处下手啊!”卫允将手一摊,一脸的无奈。
“所以你才想到了我!”见惯了官场之上那些个打官腔,说话都要拐十七八个弯的同僚,乍一看见卫允这么一个说话直接,不扭捏造作,开门见山的自家晚辈,秦侍郎的心情倒是不错。
“不知子期想置办些什么产业?”
卫允站了起来,走到秦侍郎的面前,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躬身递了过去:“这是五万两银票,学生想置办一间宅子和一间铺子,宅子的位置,学生并无要求,只要价格合适便可,只是这铺子的位置,学生想要在普通百姓多一些的地段。”
“买铺子?你是打算自家经营还是赁出去收租子?”
“不瞒师伯,学生的二姐在扬州老家开了一间熟食铺子,因味道尚可,生意也还不错,所以趁着此次学生如今赶考的机会,家姐便想将这铺子开至汴京,也算是个营生,不至于让学生在这汴京城里坐吃山空。”
秦侍郎满意的看着卫允,轻轻的点了点头,接过卫允手中的银票,拿在手中:“好!既然你如此信任我,此事我便应下了!”
卫允赶忙一脸惊喜的躬身作揖:“多谢师伯!”
秦侍郎唤来管家,将银票交给他,并且把卫允的要求一一和他说了,管家拿着银票就退了出去。
紧接着,秦侍郎问起了卫允如今的住所,知道卫允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找地方住就先来了秦府,看向卫允的眼神自然越发的满意,就卫允的行为看来,他已经将自己和秦家当做了一条船上的人。
“子期若是不嫌弃师伯府上简陋,不妨暂时先在府中住下,想必你也知道,汴京城寸土寸金,置办宅子的事儿,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够办成的,
而且玉章也在信中说了,让我抽时间指点指点你的制艺!不知你意下如何?”
卫允赶忙躬身礼道:“能得师伯指点,是子期的荣幸,既如此,那学生就叨扰师伯了!”
没想到老师连这个都替自己想到了,看来这个老师拜的没错,卫允在心中想到。
秦大爷哈哈笑道:“明经!吩咐下去,把烟云居收拾出来,让子期住进去!”又对着卫允道:“烟云居本是老三的住所,里头还有许多他的读书时的札记,子期若是有闲,不妨翻看翻看!”
“多谢师伯!”卫允脸上一喜,露出个意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