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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希被前来的父亲带回了相府,甚至都没来得及跟洛北告别,也许她一直都在等待着那个宽厚的肩膀出现,然后像是受了委屈的小鹿般回到那人的怀抱。
洛北望着父女离去的背影,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一别多年,不知道脾气倔强的父亲洛仲谦是否也会时常念起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母亲应该会为自己而哭泣吧?她的眼泪好像从来没有停止过,她是那么的温柔,却总是夹在自己与父亲之间,常常左右为难,还是自己不够乖巧,让她担心,让她为自己掉眼泪。
洛北有些感叹,这些年来走出家门,聚聚散散,到头来还是孤身一人,不知道脚下的路到底要去向哪里,最终是不是还有人在自己身边?
昨夜的那场噩梦着实把他吓的不轻,即使是梦中场景,那淋漓的鲜血,悲伤不已的目光,都是那样的真实,直到现在只要他一闭上眼睛都还会出现。
所以,他怕,怕所有的预言都会成为现实,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他就一定会像与了然住持告别的时候说的那样,独自走进山腹当中的“十方世界”当中,再也不会出来。
他抬起头来,望着阳光,想了这么多,心下变得澄明许多,至于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如果梦中的那个场景真的有出现的那么一天,他别的不敢保证,至少自己不会对秦希出手,哪怕失去自己的性命。
洛北走上断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很高。
阳光铺洒在湖面上,好像镜子里反射着明媚的光。
他走上断桥,这个时候西湖畔的人早就应该渐渐多了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安静的厉害。
也许是这样的清晨的风太过冷冽,人们也就不远再那么早走出门,他们还在家中甚至床榻上与妻儿共享天伦。
风不知从哪里吹来的沙尘,眯了洛北的眼睛。
就在他揉完眼睛再次睁开的一刹那,不知道从哪里闪过一道光芒,让他浑身为之一寒。
这光芒与太阳的完全不同,阳光温暖而炙热,而这道光森寒入骨。
洛北快速的转过头去,但那道寒光已然消失无踪。
他皱起双眉,就看到了一个身材单薄,落魄已极的男子正拉着一把早已生了锈的剑缓缓走向一座小楼。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叶知秋,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他虽然也是如此的落魄,但却没有现在这般孤单。
形单影只,让人刚好想到这样一个词语。
很快洛北就发现问题所在,那就是与他形影不离的小女孩此刻并没有在他身边,去哪里了呢?
小来乖巧可爱,任谁都看得出叶知秋把她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即便是再为难的时刻都不曾稍有分离,那么今天他形单影只的出现在西湖边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那道森寒的剑芒竟是他显露出来的吗?”洛北在心底疑惑的问道。
但是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样的剑芒不知怎么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他忽然想到了当初在栖霞山上师父秦穆川与黑衣之人的那场大战,蔚蓝色光辉划过夜空,绚烂至极,那样的武功早已超出了俗世,那时候自己还完全无法想象,而现在却不同,他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都不是世俗之人所能想象的。
悄悄的跟在叶知秋后面,距离还很远,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他发现。
可就在叶知秋快要接近一座看起来没有什么人烟的小楼时,他站住了脚步,生锈的铁剑拄在地上,他好像需要借助铁剑的支撑才能站稳一样。
他抬起头,望向那座从外面看来并不起眼的小楼。
洛北也跟着站住了,此刻的叶知秋看起来就像是一支孤舟,要多孤独就有多孤独,他很想走上前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了,但是他发现自己跟那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一瞬间拉的很远。
还没等洛北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走过去,叶知秋正好回过头来。
风吹皱了他身前的衣襟,他脸上的胡子变得犹如杂草一般,原本乌黑的长发中间闪着几许银光,没想到短短几日未见,他竟然苍老的许多。
“你这是……”
但是,就在这时候,他清楚的看到叶知秋摇了摇头,他的眼睛里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可他不愿洛北在这时候接近自己,所以他摇头。
太阳渐渐升高,也变得越来越炙热,接下来又逐渐从东方转向南方。
那座小楼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异样,但叶知秋还是不住的看向那里,而且一丝不苟,好像想把每一刻都紧紧看在眼里。
洛北没有再走近他,也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一直站在那里,望着一座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人住的小楼,那里难道正在发生着什么是他极为关心的?
叶知秋在太阳下深深的呼吸,洛北并不知道对面的小楼里到底在发生些什么,但是他清楚,小来被牧煞与白霜等人劫走,而且就藏在这座小楼当中。
本来应该闯进那个外面看起来极为普通,实际上却是临安城里最隐秘也最可怕的地方,那里有着百岁阁在临安经营多年的老巢,最主要的危险自然还是来自武功高强而且各司其职的十二罗刹。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自己闯进去,他直接即便自己真正要闯也不过是有去无回,更不可能把小来安然无恙的带出来。
于是,有一个人独自走了进去。
那个人就是曾在江面上独倚孤舟的那个汉子,而刚才洛北无意中看到的那道剑芒也正是来自那个人。
叶知秋称他为“大先生”。
这位“大先生”身份极为神秘,即便叶知秋数年前就已经认识他了,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问他身份的想法,这个人在他眼里不但神秘,更可算得上举世无双。
快到黄昏的时候,洛北正准备离开,这时候一阵响亮的马蹄声好像踏着夕阳的脚步正朝他们走来。
叶知秋皱着眉,余光朝远处看去,原来是一匹极为神骏的乌黑宝马在此刻踏破了所有的平静。
他深深的呼吸,“大先生”还没有出来,攥紧的手心里也不禁有些微微的汗意,不是他不相信大先生的实力,而是在他心里实在是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黑马并没有走向他,而是朝洛北奔去。
洛北一愣,没想到骑马而来的竟然是临安公子汪锦瑜。
汪锦瑜身披夕阳的霞光,像是一块绝美的玉反射着耀眼的光辉,那一刻竟让洛北有些睁不开眼睛。
还没有停下宝马的脚步,他先笑了起来,朝洛北点头示意。
“真巧啊,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想不到
你竟然在这里等了一天,小希她……不会回来了,要不我来找个地方,咱俩喝几杯如何?”汪锦瑜微笑着说道。
洛北这才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是以为自己还在这里等秦希回来,而他此刻正是代表着秦希来告知自己……不必再等下去……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热血,洛北扬起了脸,说道:“我也正想找个地方去喝几杯……不知道你的酒量如何?”
汪锦瑜一阵大笑,说道:“我就喜欢兄台这般快人快语,那么我们就在天香楼见!”
他一拉黑马的缰绳,宝马发出一声嘶鸣,乌黑的马腿上腱子肉闪闪发光,他坐在马背上,单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却没有立即纵马而去,而是在等着洛北。
显然,他自以为骑着宝马实在占洛北的便宜,那么就绝不肯再多占一步的便宜,那么本来就无关紧要。
洛北最后望了一眼拄剑立在夕阳下的瘦长人影,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想要等待的那个人?但望他与小来能够平安无事。
他知道汪锦瑜这是在试探自己的武功,他心里不知道怎么好像有一团烈火正在燃烧,竟起了几分好强之心,于是没有再犹豫,将真气灌注于腿上,如一只狡兔般跃了出去。
汪锦瑜看着洛北的背影,不禁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洛北身怀武功,却没有想到会这般敏捷,看起来颇有几分实力。
即便身边没人,他还是笑的十分柔和,那是让任何人看了都不会起任何敌意和戒心的笑容。
黑马一声长嘶,四蹄踏在石头铺成的长街上,发出阵阵急促的响声。
晚霞仿佛正在飞舞、抖动着的红绸,一挥之间,只留下一片殷红的长天。
血色染苍穹,
风雨路迢迢,
多少清冷夜,
归来是寂寥。
云起时离人意声渐消,
暮色苍孤灯照闻楚角,
我问苍天别无恙?
只道长剑恨未消!
这时候,那座小楼一直紧紧关闭着的大门突然打开,叶知秋迎面望去,只能看到一个仿佛深渊般的无边黑暗。
没过多久,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蜷缩起来的小家伙,那把极大的铁剑背在身后,好像根本就没有出过鞘一样,他一只手抱着小孩子,另外一只手却一直捂着她的眼睛。
夕阳最后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也洒在小孩子的背上,看到叶知秋的一刹那,他淡淡的笑了,笑的极为轻松,就像是受人之托去接孩童回家一样,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虽然对他充满了信任,但在看到“大先生”抱着小来安然走出来的瞬间,叶知秋还是松了口气。
他赶紧走过去,将小来从大先生怀里接过来。
叶知秋想要跪拜,却被大先生单手轻拂的拦了下来,他昂着头望着天际,言道:“世间风起云涌,我也该去做一些准备了……”
说完,他再无一丝留恋,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叶知秋的感恩一样,长袖抖了抖,在叶知秋几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高大的人影就已经到了数十丈以外。
叶知秋还是单膝跪了下去,因为大先生再一次救下了他的命。
不,这一次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