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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竹声从莫高窟一路往住处走,迎面撞上几个驻守在此处的士兵,他们大概刚从训练场上下来,为首的一个方脸汉子拎着只野兔,大喇喇地在地上啐了一口:“他娘的,怎么就被指派来了这么一个鬼地方,一年上头连个女人的身子都摸不着,看这野兔子都他娘的长着个双眼皮儿。”
其他士兵一阵阵哄笑,那方脸汉子被撞了个趔趄,正想张嘴骂人,见许竹声一副斯文打扮,身上还背着颜料和画笔,试探着问:“爷们儿,你可是来莫高窟作画的画师?”
许竹声茫然地点点头。
方脸汉子一拍大腿:“妈了个巴子的,这细皮嫩肉的看着就是和咱这些糙老爷们不一样。”他冲着许竹声裂开嘴笑了笑,“画师,老子……我有个事儿想求你,你们这些画师肯定个个都擅长画美人儿,我家婆娘是蜀郡的幺妹儿,长得水灵灵的,这一年上头见不到一回,我心里头实在想得发慌,画师你能不能给我画一幅她的相,让我天天看着,也好有个念想儿。”
他说着,忙不迭把野兔子往许竹声怀里一塞:“这兔子给画师打打牙祭,只要你帮我这个忙,以后我一定天天打野味给画师你。”
一旁的士兵也跟着起哄:“画师就答应了吧,早听说嫂子长得跟水葱似得,弟兄们也想见见。”
看着这群粗糙汉子期期艾艾的眼神,许竹声点点头:“行,那明天这位老兄你跟我好好描述一下尊夫人的模样,我来画就是了。”
“好……好,明天我就去找画师。”那方脸汉子见许竹声答应,一时激动的声音发颤。
回到居所奢侈地洗了个澡,氤氲的热气仿佛让整个人毛孔都舒展开。
许竹声端上虞小柔刚煮好的薯蓣馎饦汤,笑吟吟地举箸吃了一口,向虞小柔讲了今日圣上下旨遴选画妙音天女图的画师之事,说到动情处,他柔情脉脉地望着虞小柔:“小柔,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过这样的日子了。”
然而,对面的虞小柔却未如他一般高兴,她的脸上露出了忧愁的神色:“夫君,妾听说……当年夫君在做宫廷画师时,曾有一位姓赵的画师,因为给皇后娘娘作画触怒了陛下,竟然丢了性命,可有此事么?”
许竹声的脸色微微一变,淡淡地问:“这件事情,娘子是从何处得知?”
虞小柔咬咬唇,终是照实说:“是前日我与一位姓尤姓画师的夫人闲聊,她告诉我的。”
许竹声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他恨恨地咬牙,望着妻子期期艾艾的样子,终是和颜悦色地笑了笑:“上次乃是有小人作祟,才会害得找画师惨死。此次乃是当今天子亲自遴选画师,断然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娘子你不必担忧。”
“相公……难道这个第一画师的虚名在你心目中就有这么重要吗,再重要,难道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不成么?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根本不期望你当什么第一画师,也不想过什么荣华富贵的日子,我们一起回桃源乡去……”
“够了,若是不想呆在这里,你就一个人回去,我不怪你。”许竹声一挥袍袖,霍然站起身来,“枉我们自幼一同长大,你对我的梦想,我的期许一无所知,既然如此,我真是后悔娶了你做我的妻子。”
此话刚一说完,许竹声便知道自己说错了,他翕动着嘴唇想在说些什么,虞小柔一双莹润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声音里满是酸涩之意:“好……到头来终是怪我自作多情了。”
虞小柔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卧房。
“白天刚刚受了尤光那一番嘲讽,晚上再听到妻子这番说辞,也难怪许画师会如此气愤。”李白叹息了一声,“只是可惜了,虞娘子一个温山软水的江南娘子,随着他来到敦煌这样地方过这样的日子,许画师为什么就不能为虞娘子多思量些,干脆就回长安去算了呢。”
青璃望着李白,一字一句很认真:“小白,如果你深爱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却像令尊大人一样,最是讨厌你做菜,还不许你去参加朝廷的御厨大赛,那你就真的愿意为了她而放弃做菜么?”
李白抓抓脑袋:“我只是喜欢做菜,厨艺精进也是为了为了让自己开心,至于什么御厨大赛的虚名,我大概是不在乎的,放弃了也就放弃了吧。”
青璃幽幽叹息了一声,朝着李白眨眼笑笑:“所以说啊,像你这样的愣头青,实在是绝无仅有。”
李白正想反唇相讥回去,却见青璃的目光又被眼前的幻象吸引住。李白仔细一瞧,只见许竹声的屋外,有两个鬼头鬼脑的人,正在低声说些什么。
青璃的脸色倏然变了。
“怎么了?”李白忍不住问。
“这两个人是尤光派过来的,尤光要他们,半夜三经烧了许竹声的屋子。”青璃冷声一笑,“自知画技不敌,就想杀人灭口么?”
对危险浑然未知的许竹声在厅堂徘徊良久,终是推开卧房的门,虞小柔满脸泪痕,正一件一件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小柔,你这是要做什么。”一见虞小柔要真的要走,许竹声慌了神,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衣物,胡乱扔了回去。
虞小柔冷着脸,继续收拾东西。许竹声深深吸了口气,从背后抱住她,似是无意将那副虞小柔的画像从怀中拿出,声音低沉而醇润:“小柔你不要怕,这一次,真的没事的。当年我孤身去往了长安,心中念着的便是功成名就之后前来娶你,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许竹声堂堂男儿,博的便是个扬名四海,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我怎能能因为一点自欺欺人人的忧虑就放弃这个机会呢,又怎么能忍心让你跟着我过吃苦的日子呢?”
许竹声敞开了心扉,言辞恳切,说着说着把虞小柔紧紧地拥在怀中,虞小柔终于不再多言,点点头,放下正收拾着的衣物,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头靠进了许竹声的怀中。
虞小柔的声音淡淡的、涩涩的:“竹声哥哥,为什么我偏偏那么喜欢你,喜欢的几乎都完全不在意我自己,我真讨厌我自己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