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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看到的是我的霸道蛮横,对下属设计师的图纸几乎是吹毛求疵,对版型工艺反复挑剔,对车间大货更是盯得严严实实,查首件查尾端查仓库,与我共事的人要么战战兢兢要么鸡飞狗跳。我用尽全力去打造一个全能的自己,以超越同行业大多数人的战绩为自豪,从而换取稳定高额的收入,同时换来了极其糟糕的人际关系。为了一个新品牌的成功,我曾经炒掉了五位版师,他们要么是牛逼哄哄不听指挥,要么是技术不行完不成我设定的目标。为了推出一组产品我和老板较劲,为了一场订货会开还是不开直接用辞职相要挟。我化身为一个魔鬼,驱使着周围的人疯狂赶进度,创造出我心中的奇迹,然后我也累垮了自己,我咎由自取。
钱是王八蛋,我暗骂了一句,似乎不解气,我大声喊:“钱是王八蛋!”声音在空荡荡的餐厅上空回荡。
不知道坐了多久,大概是抽完三根烟的时间,我回到了床上,被子里已经恢复了冰冷。我知道此刻的悲哀和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找到一个可以让我抱怨的事情让我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谢小米打开手机里的一个学习软件,在已购买栏里寻找可以打发时间的课程,她买了很多课程,经济学、自然科学、心理学、哲学还有医学养生,她对于知识的渴望近乎偏执。
大学时的谢小米就是学霸和书虫,那时没有电子书,她就利用一切空余时间泡图书馆,吃饭看书,坐车看书,睡觉前看书,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在枕头边摸书。久而久之她就变成了一本百科全书,我虽然嘴上笑她是个活在书里的人,但我知道她聪明极了。
谢小米听了一堂行为金融学的课,想到了股票账户上那只股票,已经很久没有管它了,不知是赚了还是赔了,看还是不看呢?她有些纠结,如果按刚刚的课程里讲的内容执行,她应该看看账户上的情况来决定下一步的操作。但是潜意思告诉她不能这样做,一旦看了就会被恐惧或贪婪控制做出错误的操作。动也是错,不动也是错,好像人生就是不断在犯错的一个过程。
我曾问谢小米:“既然那么容易犯错为什么还要炒股?”
她说:“为了享受这个过程,赚钱是次要的。”
我问:“享受的是啥?”
“我在享受控制自己战胜自己,我说不看就不看,盈亏都不管。我考验了自己的忍耐力,而且在不断的预判中发现自己越来越厉害了!”她得意洋洋地回答。
这话乍听起来不明觉厉,但反复思考后我觉得毫无意义。我对谢小米说:“根本就是场赌博,而且大机构早就掌握了你们的数据,在这场博弈中散户输是必然的,赢是偶然的。”
“对啊!所以我不会放太多钱在里面,而且不看盘就不会受到对手盘的诱惑,股市里除了经济学逻辑还有心理学的博弈。”谢小米说。
知道她又要开始展开方方面面的知识普及,我赶紧开溜。
夜幕降临,卧室里陷入黑暗,黑暗是我熟悉的环境,同时也让我感到悲伤在升级。听到大门处传来金属撞击玻璃的声音,一大串钥匙落在玻璃台面上,我没有数过那串钥匙上有多少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整体重量大约有半斤。那是老木的钥匙,我曾想问他“这些钥匙真的都是必须的吗?”但是想想他的答案可能让我失望,我终究还是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卧室的门我没有关,老木进来时直接开灯,灯光刺眼,我抬起手臂遮挡住了眼睛。眯着眼我看到老木怔愣了一秒钟,然后转身开始清理运动包里的东西。他每次健身回来就会将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把下次要穿的衣服放进包里。
老木做完这些便一头扎进笔记本电脑,我知道今晚如果我不开口说话他必定也不会对我多放一个屁。心头乌云密布,我仿佛看到黑夜中的一场暴雨,我在雨中躺倒在地。
灯光依然刺目,老木比灯光更扎我的眼。我从被子里坐起默默看着老木,他的眼睛牢牢盯着电脑屏幕好像害怕错过了屏幕上的一点一滴。我知道他感觉到了我的注视,他在回避,他太特么喜欢回避了,只要躲起来不说话就可以不面对我们之间的问题。
“离婚吧,我们离婚吧!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我们的关系还不如普通的路人!路人至少还会关心地问问我这个生病的人需不需要帮助。”我在心里呐喊咆哮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我可能病了,”这是我说出口的话,不得不说我还对他抱有希望,看到他扭头看我,我接着说:“我今天在单位晕倒了,他们把我送到了中心医院。”我停顿下来,希望在他的脸上捕捉到关切或者感兴趣的神情,然而并没有,他的眼睛似乎看着某个虚空出了神,我只能卑微地继续说:“医生让我住院,但是我没同意。”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老木的注意,他的目光突然扫视了一下我然后继续遁入那个虚空,他终于开口了:“住就住呗,为什么不住?”他的语气冷冰冰,好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一团冷气梗在胸口,噎得我嗓子干哑,“如果我在那里住院你去照顾我吗?方便吗?”我想用语言提示老木我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和义务,但一想到他冷漠疏离的态度就心如刀割。
老木的灵魂仿佛被那个虚空吸了进去,半天没有说话。我期待老木能主动提出让我在他工作的地方检查身体或者住院,但是他没有说出我想听的话,准确地说他并没有再说一句话,没有关心我的病情,没有后续的安排,什么都没有,仿佛我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
视线从卧室的天花板转向老木,他已经开始进入游戏,手指按动鼠标发出清脆的“喀拉喀拉”声,这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是的,尽管房间里有两个大活人,我还是觉得空荡荡的,鼠标的声音是唯一说话的活物,它在说:“我的主人鄙视你的存在,他根本懒得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