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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我就看到一群孩子在雪地里追逐,他们在打雪仗,我加快脚步冲进队伍里。哥哥正在被人攻击,我抓了一把散雪握成团帮他回击。对手很强大,他是我认识的一个男孩,名字叫李波。我看见哥哥和一个女孩节节败退,女孩被李波扑倒发出尖叫。
我向李波扑去,扭打到一起。李波并不理睬我,他抓了一把雪塞进女孩的衣领,任我怎样拉扯都不肯罢手,情急之下我也抓了一把雪塞进他的衣领里。
我终于引起了李波的注意,他放开女孩转而对我发起了进攻。哥哥这时已经准备好了两个雪球向他砸去,雪球在他的身上和头上散开。我趁机跳着跑开,寻找一个掩体快速捏出两个雪球向他扔去。
李波和他的同伴似乎对打雪仗失去的兴趣,他们笑着向我步步逼近却根本不去捏雪球当武器。他们迅速蹿到我身边,险险就要抓住我的手臂,我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视线已经开始四处寻找得力的武器。哥哥和女孩这时不知去了哪里,我无心顾及,一团大雪球落入我的视线里,我猜那一定是谁捏好了的雪球,绝对是个好武器。
我躬身去捡,余光看见李波和同伴正向我扑来,我一猫腰躲过,回身将雪球扔了出去,雪球堪堪砸在他的鼻子上,他的动作瞬间就静止了,我赶快爬起来继续跑。
“他鼻子出血了。”
身后传来女孩的惊叫,紧接着我听到有几个人说:“不是我,不是我打的。”其中有我哥的声音。
我转头看向李波,他站得很直,头高高仰起。鼻孔处有两条鲜红在白茫茫的雪天里格外醒目,我愣愣走向他观察那两条鲜红的液体。我的头也高高仰起,不仅仅是因为李波个子比我高,我觉得我本能地想模仿那个动作,似乎我也在用这个动作帮他控制鼻血的涌出。
大人们不知是什么时候赶来的,我被指认为肇事者,那个砸向李波的雪球也被找到,他们发现雪球里面包着石头。大人们高声对我喊叫,我什么都听不清。我觉得他们在害怕什么东西,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恐惧了,于是我一点都不觉得恐惧。我甚至觉得所有人都在大惊小怪,因为如果我受伤根本就不会告诉大人。
我仔细回忆自己有没有受过伤,好像没有,我好像总是把别人弄伤却伤不到我自己。为什么他们如此脆弱?我哥背了我一下后就能把头摔破,这真的很神奇。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想当我哥哥,他满怀喜悦邀请我爬上他的后背,我站在石墩上跳上他的肩膀,然后他就向后倒了下去。
说来很可笑,他那天的心血来潮是因为高兴第二天要去春游,然而摔破头的他成功错失了人生第一次春游的机会。他哭着跑回家,母亲带他去医务室,我则被关了禁闭。我当时看了他的伤口,那是个很小的伤口,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更不明白为什么厂医要给他缝两针。他的头被包得像个粽子,母亲的脸黑得像茄子。
五岁那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惹祸精,为了避免我惹出更大的事情,我被禁足关押起来了。
关押地点在公共厨房,我们当时居住在一个三家共用的单元里,每家的私有领地大约二十几平米。厨房和厕所是三家共用的,那里有一个水池和三个灶台,每家在各自的灶台各安一域。
白天我被反锁在公共厨房里,我想选择那个地方的原因是炉子里的炭火余温可以保持那个房间里的温暖。父母给了我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母亲给房门上锁前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告诉我回家会检查我学会了没有。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独自面对纸和笔,写了两个字就没了兴趣,于是我在本子上画起了画,画了房子和大花猫,花猫身边还有青草和花朵。
中午,大人们回来做饭就是我放风的时机,可每每这时我都无所是从。
母亲在厨房里和隔壁的大婶谈论大婶家刚买的一条柴鱼,她们好像在说汤白不白的问题,但很快我就听不清了,我判断是因为母亲把青菜放进了油锅里。
我站在公共客厅里盯着脚上的小皮鞋,不记得第一次穿上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但是我清楚的记得母亲和父亲看到我穿上那双黑色的小皮鞋时好像很开心。小皮鞋上有些莫名其妙的洞,这些洞看起来很模糊,好像从皮鞋里长出来的,父亲就是以此断定这是猪皮的,父亲不无骄傲地告诉我:“这是一双真皮皮鞋,你要懂得珍惜!”
于是我也笑了,父母给我买这双鞋的时候并没有给我哥买什么东西,这让我觉得他们是爱我的。每当母亲踌躇要给我穿哪双鞋出门时,我的手便会毫不犹豫地指向这双黑色的小皮鞋。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黑色的东西开始让我的脚指头很疼,于是我告诉母亲我的脚疼,母亲白了我一眼笑着说:“好看的东西都不舒服。”
此时,母亲和隔壁大婶没有继续聊天。我想和母亲说说关于我感到很冷这件事情,但炒菜的噪音却让我一再迟疑。盯着脚上的小皮鞋,感觉拇指传来的疼痛,我想在鞋子里卷起拇指,却发现鞋子太小,脚趾无处可去。
目光四下看看又回到了灰黑色的水泥地面,地面很干净,好像一块巨大的冰,而我的脚正踩在冰块里。好冷,我靠着墙抱紧了自己,听着厨房里的动静。
我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来与母亲交谈,父亲说过:“大人说话时小孩不能插嘴,大人忙的时候小孩不能捣乱,要学会看人脸色,做事要三思而行三思而不行。”这些话在五岁的我看来都是真理,只要我认真执行就会得到称赞。隔壁家的大婶和伯伯就总夸我是个聪明漂亮的孩子,尽管看起来虚情假意父母听了还是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