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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作者:小龟一二一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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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端着一只盘子走出来,她似乎没有看到我径直走进我家的房里,很快她又折回来,这次空着手又走进厨房。

    我觉得这应该是个谈话的好时机,于是对着母亲的背影说:“妈,我冷。”

    母亲没有回头,淡淡说了一句:“活动一下就不冷了,去蹦一下跳一下。”

    我蹦了两下继而大喊:“妈,我脚疼。”

    母亲似乎不想进行这样的对话,头也没回大声地说:“自己想办法!”

    于是我们的对话就此结束了,我跺着脚走回我家,每跺一下脚趾的疼痛就啃咬我一下,我有点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却不肯落下。

    父亲从报纸上移开视线,看向我,他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是的,我知道他喜欢嘲笑我,他在等待我大吵大闹,我坚信这一点并且此刻很想就让他如愿。

    于是我大喊大叫起来:“我很冷,我的脚都冻疼了!”

    父亲还是在笑,于是我哭了起来,我的大声喊叫和哭号混为一体,父亲看着这样的表演似乎很开心,他说:“你就哭吧。。。。。。再大声一点。。。。。。哭够了再说。。。。。。”

    我开始更卖力地哭喊嚎叫,我悲伤着愤怒着,吼叫让我的胸膛仿佛撕开了一般痛楚却畅快。可这些还不够抵挡心头那种憋闷,于是我用身体撞向可以撞的东西,终于身体被父亲如铁钳般的大手牢牢抓住,我听到了父亲的吼叫。

    “有用吗?你觉得哭有用吗?不知道自己想办法吗?”

    我不哭了,但没有停止尖叫,似乎这种尖叫可以让我得到安慰,我又跳着脚尖叫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我已经不觉得冷,于是开始安静地思考自己为什么哭闹。突然,我平生第一次为自己感到羞耻,我早就知道哭闹没有用,尖叫也没有用,但我还是忍不住渴望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让他们看到我。

    父亲放开了钳制又继续看报,他时不时看向厨房的方向,似乎在盼望早点开饭。

    我开始在屋里翻翻找找,想找到那块失踪已久的浴巾,我想把它披在身上,它很温暖,含在嘴里有种咸咸甜甜的味道,类似于牛奶的味道。我喜欢那条浴巾,母亲说它破了要扔掉,可我舍不得。于是我把浴巾藏了起来,期望母亲不会找到。

    现在我也找不到这条浴巾了,我很希望浴巾会说话,这样我喊它就会得到回应,浴巾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它总是温柔待我,回应给我熟悉的味道。

    “吃饭了。”母亲的声音传来,我慌忙从小储藏室钻出来,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干什么。

    伴随着母亲的喊叫哥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他总是能在合适的时候离开和出现,不给别人添烦恼。

    父亲夹了一筷子什么放到嘴里,我没有看到,但我听到他说:“这个菜炒得没有味道。”

    母亲尝了一口说:“都是这个丫头吵吵吵,我的盐放少了。”

    我看了一眼我哥,他在得意地笑,我伸出筷子夹菜,他不出所料用筷子挡下了我的目标。我换了一个方位下手,他又来,却不料我只是虚晃一招,很快我就夹到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然后给了我哥轻蔑的一笑。

    几个回合下来,我哥沉不住气了,他大声嚷嚷:“你光吃菜不吃饭!”

    “要你管?”我向他做了个鬼脸。

    “长兄如父!你知不知道?”我哥搬出了一句成语,我顿时摸不着头脑。

    “你胡说八道!”我的战斗力丝毫没有因为那个听不懂的成语而有所削弱。

    “爸,长兄如父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哥对我的胡搅蛮缠毫无办法,只能求助于父亲。

    父亲又开始了对我的嘲笑,他没有正面回答哥哥的问题,而是看着我拿筷子的手说:“你看看你拿筷子的姿势,教多少遍都学不会,就是个掰子。”

    掰子在我老家的方言中就是残疾的意思,父亲这是在嘲笑我动作不协调。哥哥似乎有了援兵,气焰嚣张起来,对着我大笑:“掰子,脏、吵、无用、一张嘴!”他喊着一串父亲给我起的绰号。

    我默默扒了一口米饭在嘴里嚼,米饭没有什么味道。

    我听到母亲对说:“不要挑食,什么都要吃才能长得高。”

    我不知道母亲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但我把每个菜都夹了一些放到碗里,我默默吃着,什么都没有味道。嚼着嚼着,我又想起了我心爱的浴巾的味道。

    还没上学父母就已经给我准备了书包,我背着书包站在山坡上希望被所有人看到。一个认识的女孩过来摸我的书包,她问我:“你上学了?”

    我本以为自己会很骄傲的告诉她:“我上学了。”可是并没有,我突然就脸红了,然后落荒而逃。

    我不好意思告诉她我还没上学,我只是很渴望上学。

    我天天抚摸着那个崭新的书包,期待母亲告诉我第二天去学校报到。自从哥哥摔破头后就再也不告诉我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我只能每天看他写作业暗自想像学校的状况。

    期盼已久的那一天终于到来,我坐在了课堂里。班主任老师姓陈,她是个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女人,她要求小朋友们正堂课都要保持坐姿端正,上课不要讲话,要认真听讲。

    我的端正坐姿不知什么时候垮塌了,自己真的是毫无觉察。在被班主任抓住手腕的那一刻我才惊觉我的手正在扯自己的下嘴唇,回忆了一下,我发现这个动作我好像已经进行了很久,起因大约是因为看到班主任的大嘴巴。她的嘴很大,我几乎一直盯着她厚厚的嘴唇,然后不自觉开始玩自己的嘴巴。

    我没有意识到这个在自己脸上进行的动作对眼前女人的冒犯,她一把拉起我的时候我真的懵了。班主任摇晃着我的手对我怒吼:“你再玩,信不信我把你的嘴撕烂。”

    这大概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历如此明确的人身威胁,震惊而且恐惧的我不敢与她对视,慌乱中看向周围的小朋友,他们纷纷投来嫌弃的目光,他们的表情是那么夸张,好像不表示出与我对立就不配得到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