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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九日,导游继续带着我们到处吃吃喝喝,我在朋友圈里发马来西亚的肉骨茶、鱼杂面、生肉面、拉茶、白咖啡、榴莲冰棍、三色果汁、各种海鲜等等美食的图片,这是我们在几个小时内吃的东西。
有人在听到导游说下面要去吃什么什么的时候已经开始夸张发出痛苦的哀叫,然后大家都笑了。
“好吃吗?”导游问我们。
我们异口同声答:“好吃。”
导游问:“还吃得下吗?按行程规定我们今天还有两个店没吃到,还去不去?”
我们面面相觑左右为难起来,放弃意味着损失利益,而不放弃就要继续折磨自己。对于我这种肠胃糟糕,对美食没有兴趣的人来说选择相对简单,我不想继续吃了,我希望导游给我另一个选择项,比如把今天没吃的美食变现,或者将时间节省下来干别的有趣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我说不出来。
我选择了沉默,想看别人的意见,大多数人也和我一样,假装继续吃眼前的食物或东张西望。
有个老大妈突然开口:“来都来了,就继续吃吧,总不能浪费了。”
我听出老大妈逻辑里的很多问题,相信很多人也不赞成她的观点,糖糖看着我摇了摇头,我们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见大家都没有再说话,导游挥动手中的小旗子说:“走,我们继续去下一家。”
所有人鱼贯而行,我跟着队伍听有人窃窃私语:“太饱了,还不如回酒店去。”“是啊~我也吃不下了,现在只想睡觉。”“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坐坐。”“如果我们不去吃,导游应该不会退钱吧?”“你想多了......”
谢小米说:“群体是没有智慧的,你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在心里大笑,没有让别人知道。
糖糖对这次旅行非常满意,物超所值是她最直观的感受,我想这正是行程将美食集中到几个小时的真正的意义。过渡消费、奢华体验往往能成为我们可以炫耀的东西,就好像我那些堆在储藏间的奢侈品,穿戴给人看的愉悦感远远超出它们本身的功能。
旅行回来后我见到了久违的人,我亲爱的儿子小帅。我带着他上街购买换季的衣服,小帅英俊的相貌和忧郁的气质令女孩们动心,他在上高中时就是校草。我喜欢打扮他,但他上大学后慢慢开始不喜欢我给他买的衣服了,为此我们总闹别扭,我好像个有钱花不出去的富婆,他像一只想挣脱牢笼的鸟。
给小帅买衣服更像是我在求他,“试试吧,我觉得这件很适合你啊!试试又不累,就当是试给我看看吧。”
小帅唉声叹气陪我逛街,看我给他买我喜欢的衣服。他说:“你要不把钱给我,我自己在网上买。”
我想了想说:“不行,你总是买些便宜货,质量太差了,而且你总是只穿黑色,还是要尝试穿穿别的颜色。你妈我是服装设计师,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听我这么说小帅便不再说话,由着我自娱自乐表演对他的关爱。
小帅是个孝顺的孩子,在陪我买衣服时总是尊重我的意见,我一方面满意着他的孝顺,一方面又害怕将他的个性压抑了。我们在每一个他回家的日子小心翼翼相处,然后在他回学校后想念彼此的好。但我知道这不算是和谐的关系,我们都有点压抑自我。
小帅和老木从来不问我们为什么不再回我父母家,我不记得自己告诉他们我和父母已经断绝关系了。如果单纯因为一次争吵就断绝关系,相信这是无法解释得通的,我无法将童年那块恶臭的伤疤揭开给人看,于是在这个问题上一直保持回避的态度。
“早晚会出问题的,”谢小米说,“他们会觉得你是个性格暴躁的人,为了一点小事就六亲不认,他们会觉得和你这样的人相处是没有未来的。”
我知道谢小米说的是对的,可我能怎么办?那个深渊我一个人看就够了,难道还要让他们来面对吗?让他们看到那个肮脏的真相,每天和一个脏得像屎一样的人在一起我们的关系就会好起来吗?
不不不,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丑陋肮脏的过去,如果不知道真相我还可以是他们心中完美的妻子和母亲。
“完美个屁!你就是个怪物,是个天天躲在画皮下的鬼。你根本就不是个活人,你吃东西吃不出味道,看人看不到人的全脸,你害怕接触任何让你产生联想到痛苦童年的东西和人,你甚至不敢直视自己的身体。现实中的所有都让你害怕,你极力伪装成一个别人眼里的正常人,但你知道你根本不是,你是个骗子!”谢小米疯了,她疯狂攻击我。
我愤怒了,想抓住谢小米将她扔到另一个世界去,我在心中怒吼:“滚你妈的,你说的是你自己,我活得比你努力,我可以爱别人,我懂得悲悯!你呢?整天活在逻辑思考里,你才看不到别人,你根本不敢走出来尝试和人接触。你觉得所有人都会鄙视你,伤害你!”
谢小米冷笑,“离开我你早就死了,我为什么总在思考,为什么不断学习,我们要看到真相啊!连看到残酷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你谈什么爱人?谈什么悲悯?”
我头晕眼花无法思考,灵魂想逃离这具躯壳,我用最后一口气对谢小米说:“我想休息了,你爱怎样怎样吧!”
谢小米能接管我的生活吗?她是我的一部分,但究竟她是我的哪个部分我却说不清,我曾经回想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记忆非常模糊。我们是生活在同一个躯壳下的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在我们漫长而黑暗的童年中曾经出现了很多个自己,有的还在,有的已经死了,我们有时会在一起讨论一件事情,有时又会各自行动。我们共用一个身体,却在面对同样的事件时有不同的反应,我们的成长速度不同,有人还是个孩子有人却已经成为了一个长者。我们在对待死亡这件事上也时常争论,孩子们想离开这个世界,我和谢小米却始终坚持活下来。
黑夜和白昼不断更迭,我们在同一条人生路上奔跑,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关注点,那就是我们是否还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