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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我和周玖良坐在草屋外的火塘边,聊起白日的所见。我问他关于病患的事情,他有些木然,手中摆弄着白天撅来的蒿草。
“明天下井去查源头,到时候你自会知道。”
他似乎有些累,不愿多聊。
我抱住膝盖,望着天空中的点点星晨,自言自语道:“我原以为,这血衣的事情,就只是一桩谋杀,或者绑架,最差不过如此了。谁知,跟那些玩弄朝野的大人物们还有关联。你后悔接这个事儿吗?”
周玖良笑了笑,反问我:“你呢,你后悔吗?”
我不解,因为在我看来,选择权从来都在别人手上,何时由得我的性子?!
周玖良将蒿草丢到火塘里,说道:“你看啊,郭泽成先生,本职管理书籍,无端惹变躲在这种深山之中。焚屋逃亡,积极自救不说,路上还想着帮助他人,令某钦佩。以前总觉得啊,这世间万物,都有命数,生老病死,全凭天定。但今所见,那些昔日被人关切的子女,家中顶梁,像牲口一样被关在棚子里,屎尿沾身,毫无尊严……又被我遇到,我突然领悟,所谓天定之事,也都有一丝转机,那怕便是老天的慈悲吧?”
我静静听着,三分不懂,七分半解。
老周提着裤子从草屋一侧走出来,搭话道:“这个我有体会,因为我每次感觉到危险,事后都会诚心感谢上苍,又给活命……”
周玖良苦笑道:“你真幸运……老天一定很眷顾你。”
“哦,是么?怎么我觉得你才幸运呢?”
老周凑过来向火,眼睛盯着快熄灭的柴灰,捡了根棍,挑了挑。
我觉得他话里有话,便迎合地说:“我也这么觉得。”
周玖良低头不语,等我们发表高见。
“周公子,今年二十岁了吧?京津一带,只要是做买卖的人,可都知道,你未来的岳丈唐十三,点名道姓要传家业与你,你那个未过门的娘子……”
老周试探性地说着,抬眼看了看周玖良。
“老周,你在福喜楼就预备嚼这是非了吧?”周玖良回他。
“这哪能算是非?!唐小姐,乃是每一个京津男子,都想娶回家的。坊间传闻,此女样貌端庄,饱读诗书,十三四岁就能理财管账,十五六即能左右唐家一半的生意。这两年,提亲的人就快把她家的门槛踩烂了,原以为是唐十三眼界高,又舍不得女儿,所以一直不嫁。谁知他死了,唐小姐竟也以遗嘱说事,只认你这个姑爷,真乃遗憾。”老周边说,边摇头。
“您……也遗憾么?”我问他。
老周不置可否,换了口风:“这是大户人家的恩怨,我们……都是看戏的,其中滋味,只能问当事人吧?”
周玖良抬头望天,眼波流转,表情虔诚,似乎想把星河都装到心中一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众人沉默了一阵,就又各自回去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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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马大哥很正式地准备了一个四人队伍,装备了许多我没见过的工具,要带我们下矿井里去探查那疯病的来由。
周玖良打量着那四人,连连摇头。马大哥问他是不是不满意。
“马兄,你心不诚啊!”周玖良斜了他一眼。
“没有啊!这些都是有经验的,矿下岔路多,换别人可能都不太记得。你看这灯,都是给配的最好的,还有这……”
“打住!你意思是,他们下,你不下?”
“我……”
马大哥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一个头戴玄色小帽,身穿灰蓝棉袄的老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手中拐杖往马大哥身前一挡,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有些诧异,这老头昨儿在草屋里见过,一天一夜就没见他挪过地方,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这位公子,是怕我们井下有猫腻?”老头的脸上分明带了一丝不屑。
“老人家,您不说,我倒还没想这么多,您这么一提醒啊,现在还真有点怕了。要是您方便,您来带路也成。”
周玖良丝毫不在意他的挑衅。
马大哥慌张起来,赶紧叫了瘦结巴和矮胖大哥把老头搀回屋里去。又来安抚我们,说若是真有祸心,路上就动手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周玖良点头称是,解释道:“这样吧,昨天我给你说的,你还记得么?还记得就不用这几位兄弟,你自己带路。我也不带别人,就我自己一个!”
我这才想起昨天我们回来的时候,都是他们二人走在前面,一路嘀嘀咕咕商议。
宋渊不高兴地说:“你就是逞能!井下的情况复杂,且有怪病,你不怕下去再上来,就跟那些人一样?!多几个人照应,还成你的累赘了!”
围着我们的人群有些骚动起来,宋渊不服气地问:“怎么!我说错了吗?!还是你们都能保证他无事?”
我用手肘拱了拱宋渊,让他赶紧闭嘴。
围观的老周也凑过来,给宋渊解释:“他这是在试探这帮人,宋生,你之前下过矿井中吗?或者你了解这矿上的事儿吗?”
宋渊摇摇头,老周继续说:“周公子要求两人下井,是保自身安全。我之前经手过好多矿,多得是工人下井去了,又热又黑,又想起什么闹心事儿了,又发生什么口角了,都是大小伙子,脾气大,几句话不合就打起来,打死打伤常有的。好多冤假错案,生死纠纷,只要是套了矿井这层皮,都能被原谅似的,最终不了了之。眼下一对一,起码不是人多打人少……”
我正听着,就见旁边马大哥和周玖良已经在给身上绑工具啥的了,急忙上去阻止:“只有你们两个,我不放心!要么再带两人吧?马大哥,你也再选个兄弟一块儿,我跟你们一起下!”
众人又议论起来,似乎是在嫌我们麻烦事多。
宋渊嚷道:“要加就再加我!你下去算什么事!”
马大哥看看宋渊,口气软了些,嘟囔道:“那还不如加这位……公子呢,你要是跟去了,在井下发起疯来,我可打不过。”
周玖良转了转眼珠,凑到我身边,耳语道:“你下去归下去,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听我指挥。还有,宋渊那边,你去跟他说,让他看好老周,我们若是有什么不测,就杀了那蔫儿主,再去给你叔父和王爷报信!”
“你还是有些信不过他?”
“不是信不过,你看那人,都快赶上我聪明了!他没啥坏心眼最好,就怕他是‘琉璃’派来的,之前硬的不行,现在就来软的,用这矿井害我们。而且,他那什么趋吉避凶,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便于是借口方便,抓着宋渊去了草屋后面。
宋渊这小子,听完周玖良的分析,竟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说道:“我猜到了!刚才是故意激那老马的!那个老周你们放心,我是不太放心这些个矿工……”
话到此处,外面开始催促了。马大哥选了一个稍年轻一些的男子跟随,此刻已准备完毕。
初入矿洞之时,还算亮堂,地也平整,我们一行四人也不在意顺序,就这么一步步往里走。周玖良不时跟前面的二人搭话,说起这里不似煤井那样深,那男子笑答从来只在这一片矿上做活儿,也不知别的矿上是怎样。
再过几十丈,黑暗逐渐吞没我们身形,马大哥将油灯点起,才又能看得清脚下。
一刻过后,到了一处分叉口,马大哥站定说道:“此疯病初发时,就在左边的矿道内,但是后来郭先生下来查看过,说是因为有什么瘴气之类的,我们就给这一道封死了。”
“瘴气?你确定是郭泽成跟你们这么说的?”
周玖良问的时候,脸上露出疑惑神色。
另一个下矿的工人眼神坚定地看着周玖良说道:“是郭泽成跟我们这么说的。那时候是我和马大哥的儿子一起陪他下来,他亲口告诉我的。后来,这一侧的工人也出现了疯魔的情况,但这边没有瘴气,所以我们至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哦……那好吧,我们就到这里面去看看。”
周玖良一边走,一边在他二人身后摇着手指。我问他莫非是觉得我父亲探查错了,他道不是。
“你父亲肯定知道什么,只是故意不说,拿瘴气在敷衍他们,也给那个行凶之人一个机会。我倒要看看,这些人里面还有谁知道内情,不肯下你父亲给的台阶,就休怪小爷我没那么好脾气了!”
周玖良小声说着,指了指我的手袖,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举起左手,问他怎么了,他用手点指那三颗银针,抬了抬下巴。
“要是觉得不对劲,别忘了你还会戏命针!”
正当我俩说话时,几步之外的马大哥喊了一声,说到了。
我心中算了算,这里距离洞口已将近一里,若是真如老周说的,在这里面出现什么杀戮,外面可能真的一辈子不会知道实情,而不管活着出去的人说什么,也只得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