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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沉,七系后山的柏树林间薄雾轻拢,小溪蜿蜒。
落日余晖将苍茫大地镀了金。
“这时段是最叫人犯懒的时段,趁着他们松懈,您二位也动身吧。”赵柘瘫在沙发上,双臂垫在颈后,一条腿跨在沙发背上,一条腿搭在茶几上,很是惬意。
“小吕!”赵柘慵懒道:“你跟着去。”
晴天霹雳,吕阳双膝瞬间软了。
他扶着沙发背,蹭到赵柘身边,轻声道:“老大,你是不是叫错人了?”
赵柘坐起身,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俩人是咱这身手最好的,别人想看上一招二式都求之不得,我叫你跟着,是有意提点你。”
换做别人说这般正经话,配上这般语气腔调,吕阳定会深信不疑,可这样一番话从赵柘口中说出来,倒是叫吕阳摸不着头脑,总感觉似有阴谋。
可吕阳也知道,赵柘说一不二,即便看似混不吝的不着调,办正经事却不含糊,既让他去,他咬紧牙关去便是。
吕阳钻上车,如坐针毡,口中更是叨叨不停。
“以前这种事老大从来没让我去过,我应该做什么呀?”吕阳皱着眉头,继续说:“总听你们说‘冀人’,可我从来没见过,他们长什么样子?头上有犄角吗?会不会很吓人?”
吕阳越说越紧张,前心后背都是汗,道:“我能不能在车里等你们?不行,我自己会不会更不安全?”
一脚急刹,楚尽熄了火。
“是这。”他说。
“楚哥!楚哥!”吕阳紧跟着楚尽,低声问道:“他们一共几人?”
“五人。”楚尽望向不远处的废弃工厂,静了片刻。
“听呼吸声,里面似有六人。”他说。
“楚哥!”吕阳满眼崇拜,诧道:“这你都能听见?”
吕阳现在不觉得自己来亏了,反倒有些欣喜,站在楚尽身边他觉得自己底气十足,特别带范儿。
“上楼。”楚尽说:“脚步轻些。”
废弃工厂年久失修,楼道里尽是灰尘,吕阳捂着鼻子,屏着呼吸,生怕自己打喷嚏坏了事。
三人在楼梯间的拐角处站定。
楚尽侧耳听了片刻,道:“右侧屋内三人,左侧屋内一人,里屋二人其中有一呼吸甚微,似是负伤。”
烟雀闻见浓烈的血腥味,还有脏器的腥气。
她无需听呼吸辨别他人方位,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灵,只要在她周身气场得以感知的范围内,都似摊在她眼前。
而屋内,是咀嚼脏器的声音。
闻味道,是鲜活的脏器。
此时,隔着墙壁,吕阳听见有二人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人来了!”他极小声。
吕阳精神高度集中,心中默念“苍天保佑”,慎之又慎的盯着门口。
下一秒,他看见两个男人满身的血,手中还提着内脏,在啃食、在生吞。
未待吕阳反应,楚尽翻手祭出凌月刃,速度快之又快,疾斩向那二人。
电光石火,叫人来不及反应。
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人头落地之际,二人的身子尚保持直立。
“啊!”吕阳受了极大的刺激,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
这一嗓子,将剩下的三人招了出来。
“留一活口。”楚尽说:“二处要审。”
烟雀并无出手之意,再一次看见他的凌月刃,她想多看片刻。
凌月刃,是一口利刃,通体银白,呈月牙状,可随修炼者心意变换大小。
为了哄她开心,他曾将凌月刃悬于十二阁,事后叫小女孩好一顿训斥。
在烟雀听学的数月后,十二阁弟子迎来一次大考。
就在烟雀苦思冥想之际,楚尽已经答至第二篇。
在发榜之前,烟雀不知自己身侧这位,竟是十二阁大考榜首。
烟雀面色阴郁,盯着试卷一言不发。
她安慰自己,她本就对听学无甚兴趣,卷上莫要错的太难看便是,起码...别垫底。
“师妹!”竹熙跳着脚凑过来,笑道:“师兄当真要谢过你,你来之前,大考向来是师兄垫底的!”
烟雀沉着脸,看向竹熙。
“日后你有不懂的,来问我。”
楚尽的声音响起。
烟雀转头看他。
“楚尽,你这可偏心!”竹熙忿忿道:“师妹来之前,你我同座甚久,怎的不见你同我说不懂的可以问?”
“说不出口。”楚尽逗他。
“嘿!”竹熙撸起袖袍,拎起书卷,作势要扔。
“肃静!”一声厉喝。
二阁教习楚箫忌领头进来,众弟子忙不迭的回到座位上。
三阁教习裴衾予坐稳,向堂下看过去,目光在竹熙和烟雀脸上打转。
“要糟,怕是我方才动作叫裴长老看见了。”竹熙面色铁青。
“一阁竹熙!”裴衾予开口。
竹熙深吸一口气,应道:“弟子在。”
“老夫瞧你本事见长,大考名次亦前进些许,想必是近日用功的很!”裴衾予阴阳怪气。
竹熙垂下头,不吭声。
裴衾予冷笑一声,道:“第十三问你是如何作答的!念出来给诸位听!”
“裴长老...”竹熙面露难色。
“念!”裴衾予不由分说。
竹熙叹息一声,只好照做。
他提起卷纸,念道:“若十二阁弟子只身在外,遇到妖邪作祟,应当...应当...”
“应当如何?将你答的念出来!”裴衾予语气生硬。
“应当悔恨未与楚尽一同前往。”竹熙放弃挣扎。
诸弟子放声大笑,前仰后合。
坐在堂上的各位教习亦是强忍笑意,除了裴衾予。
“住口!有何好笑!”
裴衾予再次看向竹熙,怒斥道:“不思进取!胡乱作答!将书卷第十节至第二十节的内容抄写六十遍!”
“弟子领罚。”竹熙似是丢了魂儿似的,双眼空洞。
本以为此事如此便翻了篇,不料,裴衾予的耗子眼珠一转,盯上了烟雀。
烟雀心中警铃大作。
“一阁烟雀!”他语气极冲。
“弟子在。”烟雀硬着头皮。
“你更厉害,最后一篇竟是白卷呈上!”裴衾予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亦将第十节至第二十节的内容抄写六十遍!”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烟雀终究是与六十遍罚抄碰了头。
藏书阁内,烟雀愁眉不展、奋笔疾书,竹熙却是眉飞色舞,一会儿起身翻翻书,一会儿抬手研研墨,片刻也不消停。
他似是无聊的紧,扭着步子,哼着小曲儿下了楼。
再上来,他双手揣进袖袍里,犹其神秘,身后是楚尽。
烟雀奇怪,楚尽怎么来了。
“师妹,瞧我把谁叫来了!”竹熙一本正经,说道:“我这次挨罚,亦有楚尽的不是,若非他调戏于我,我怎会叫裴长老撞见?”
话至此处,他笑起来,道:“所以,楚尽应当为我分担三十遍的。”
烟雀懒得理会竹熙的蛮不讲理,兀自抄书。
竹熙再次跳着脚凑过来,低声道:“师妹,你可知我方才在楼下碰见裴长老了?我还将其捉了上来!”
烟雀冷漠,只当竹熙说胡话。
竹熙抖了抖袖袍,将双手展开,两只手内各趴着一只仓鼠。
他咯咯直笑,调侃道:“像不像!像不像!活像裴长老那张耗子面孔!”
烟雀终是被他逗笑,放下笔,道:“给我一只。”
看着烟雀逗仓鼠,楚尽嘴角含笑,似是心情不错。
“你们是在作甚!”裴衾予的声音乍起。
竹熙和烟雀连忙将仓鼠圈在掌中藏进袖袍,不敢说话。
裴衾予的古怪目光扫过桌上凌乱的宣纸,凛声道:“手中藏着的是何物?拿出来!”
竹熙大为头痛,道:“裴长老,并无...”
“拿出来!”裴衾予怒道。
竹熙和烟雀草草对视一眼,将手掌摊开。
裴衾予打眼一瞧,眸色一凛,颇为愤怒,道:“身为十二阁弟子,不学无术、屡教不改!在藏书阁内不用心抄书,反倒摆弄白耗子!”
他看向对面之人,惊觉楚尽亦在此处。
“竟是还有胆带坏学风,牵扯旁人与你二人一同胡闹!”他怒不可遏,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厉道:“你二人统统加上六十遍!三日之内交于老夫!”说罢,一甩袖袍,转身离去。
裴衾予走后,三人围着桌案坐下。
“三日,一百二十遍,一日便是四十遍。”竹熙掰着手指头,长叹道:“苦哉!苦哉!”
烟雀提起笔,欲哭无泪。
如此抄了两日,楚尽陪了两日。
第三日,楚尽没怎么样,竹熙却是坐不住了。
“今日可是霜月节,诸弟子皆去放河灯了,我们却在这里抄书。”竹熙望向窗外,哀叹道:“今夜天公亦是不作美,难不成是与我作对。”
烟雀从窗看出去,空中墨云密布,不见月亮。
她轻叹一声,心中苦闷。
楚尽看出她情绪不佳,翻手召月刃。
指甲盖大小的凌月刃在他掌心上方旋转着,映着烛火,很是好看。
烟雀瞧着欣喜,盯着看。
楚尽指尖一动,凌月刃射出窗去,逐渐扩大,悬至高空。
“莫说,凌月刃如此往天上一挂,比真的还好看。”竹熙扒着窗探出身去,向外瞧着。
“可喜欢?”楚尽问。
“喜欢啊,喜欢!”竹熙未作思考,脱口而出。
可他脑筋一转,察觉不对,楚尽何时对自己如此上心?
他从窗口退出来,回头瞧。
楚尽果然不是在同他讲话。
烟雀望着半空,浅笑着。
“喜欢。”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