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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来啦。”前方的朱诺一回头,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提尔比茨。
作为高速战列舰提尔比茨的速度确实很快,但也多亏北方带路的驱逐舰是雪风和夕立。毕竟东岛的驱逐舰一直跑的都不是特别快,再加上路上遇到一些阻碍,最终还是让提尔比茨在突入主战场之前追了上来。
朝朱诺微微点了点头,提尔比茨就直接当仁不让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宽大的黑色大氅被海风吹的猎猎作响,提尔比茨就仿佛这片大海的君主一般,君临了这片海域。
在她身边,即使是自己的战友,也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压迫而默默退在提尔比茨身后。这点提尔比茨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也为此特意问过港区中的其他舰娘,得到的答复五花八门,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站在提尔比茨的身旁会感觉不自在。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虽然就效果来说,蒙大拿和提尔比茨一模一样。但是蒙大拿那就是很简单的压迫,就好像是站在一只深渊巨兽面前一样,你即使知道她是同伴,但是你作为生物的本能,还是会断不鼓动着你,鼓动你逃离此地。
提尔比茨则不同,她就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但是你就是觉得不舒服,想要逃离。
港区的冰雪女王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舰娘们私下里议论时,一致公认的称呼。
当然,这种称呼并没有任何歧视或者别的因素在里面,即使是最会做事的萨拉托加也不介意用冰雪女王调侃一下提尔比茨,提尔比茨本人对此也表示无所谓。
因为她自己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让人不适。
和众人不同,她经常会在梦中经历现实中提尔比茨的遭遇。她拿这件事问过猎户座,得到的答复是黑海舰娘确实会有这种情况,毕竟她们是舰船负面情绪的具象化,负面情绪越多影响就越大。
毕竟那不是从书本上或者口口相传中得到的经历,而是真实发生的。就像你看到刘备死了关羽和张飞,发誓要东征时,你心里清楚他这样做是因为悲痛,但你不清楚他究竟有多么悲痛。
但是提尔比茨知道,因为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自己成为“刘备”。
明明舰娘是不需要睡觉的,为什么自己每天晚上都会莫名其妙的进入到那个噩梦中呢?
梦里风雪交加,自己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挪威海港的入口,站在狭窄的入海口,一遍一遍又一遍地眺望着,希望有一天可以在海的那一端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是德意志的骄傲,那是整个海军的骄傲,那是自己一生的骄傲,甚至被别人说一声:看!这就是俾斯麦的妹妹!提尔比茨都会感到无与伦比的骄傲与自豪。
只是,她孤零零地站在那个海口,一天又一天,太阳升起落下,即便是永无天日的极夜,还是冰冷刺骨的极昼,她都没有放弃,一直默默地等着。
大雪纷飞,一点一点覆盖住自己根本没有用过的主炮,覆盖自己完美坚实的身躯,覆盖自己孤独寂寞的灵魂。
她还是没有放弃,因为她相信那个闪耀着耀眼光芒的人不会骗自己。
她说了,她会来接她,会带着她驰骋战场,会带她领略自己的荣光。
她从来没有骗过她,因为那是她向她许下的唯一一个承诺。
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只可惜,最后,她食言了。
许多年后,提尔比茨依然孤独地站在那个海湾里,孤独的等待着,只是海峡的那一头,再也不可能出现自己梦中的身影了。
她就这么孤零零的看着,等着,注视着自己一点一点被头顶的苍蝇炸伤、击沉,一点一点沉在港底,然后被一群陌生人爬到自己身上,将自己分解、研究,最后像一群食尸鬼一样把自己一点一点全部吃掉。
没有人注意自己,没有人在乎自己,没有人记得自己。
她就这么在那个冰冷的港湾里,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这样的一生,这样的自己,有谁会愿意待在自己身边呢?也许只有提督那个迟钝的家伙,会毫无顾忌的枕在自己的腿上呼呼大睡吧。
明明其他人就连坐在自己身边也不愿意的。
“提尔比茨。”突然,身后的朱诺探过头问道:“你没事吧?”
提尔比茨愣了愣,思绪被拉回了战场:“没事...怎么了?”
朱诺有些担心的上下自己打量了提尔比茨一眼:“没什么...就是感觉...说不出来,可是和平常严重好多......你没事吧?”
提尔比茨愣了愣,低头略略思考了一下,转头朝朱诺温柔的笑了笑:“没事,不用担心。”
“真的?”
“真的。”提尔比茨点点头,目光扫过卓诺身后的圣地亚哥。
其实,她挺烦朱诺和圣地亚哥的。
不只她们两个,还有亚特兰大和圣胡安。
原本约克公爵自己还是挺合得来的,但是自从威尔士亲王来了之后,约克公爵也开始变得面目可憎了。
虽然说起来不大好,但是齐开最新带回来养的那两只狗和塔菲三号提尔比茨同样不喜欢。尤其是塔菲三号,当她们三个站在一起的时候,提尔比茨难受的恨不得立刻逃开。
不过要说最讨厌的还是翔鹤吧,哪有这样的姐姐。如果自己的姐姐整天当面或者背地里称呼自己小婊子,提尔比茨想想都觉得生不如死。
但是,这种称呼,又何尝不是提尔比茨想要的呢?她也想和俾斯麦那样没有丝毫芥蒂地互相笑骂着。
至少,至少......
唉?好奇怪,明明不想和俾斯麦变成那样的,为什么自己又希望可以变成那样呢?
明明......
唉...看来自己真的是,一个奇怪而又惹人讨厌的女人。
“提尔比茨姐姐,你真的没有关系么?”夕立悄悄凑了上来,怂怂地拉了拉提尔比茨的手:“已经可以看到那些舰娘了哦。”
“没事的,夕立”提尔比茨笑了笑,温柔的抚了抚夕立可爱的小脑袋,轻轻摇头,彻底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走。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能因为自己让指挥官的计划失败。
自己绝对不能让唯一一个不会嫌弃自己的人失望。
如此想着,提尔比茨在身后众人一致的劝阻声中,笔直地冲进了人群。
原本按照计划,应该提尔比茨轰开最外面的舰娘,然后朱诺和圣地亚哥跟上输出,最后雪风和夕立直接鱼雷开路,撕开人类的阵型才对。
只是提尔比茨就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事一样,笔直的撞在了面前的人群中。
没错,撞了进去。
炮弹落在这位北方女王的身上,除了爆发一阵阵火光和烟尘,却根本无法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有了黑海的加持,德意志黑科技充分的向这些人展示着自己的优越,并在这些人一阵惊慌失措中,一拳撂翻了最前面的舰娘。
之后就是一阵屠杀。
其实说是屠杀有些过分了,提尔比茨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做了。
自从得知齐开不喜欢自己杀人类舰娘之后,提尔比茨就从来没有击沉过任何一艘舰娘,最多也就是当着她的面,把她的舰装撕吧成废铁,再一拳打晕。
一般的舰娘也就这样被吓傻了,要么颤抖着逃跑,要么瑟瑟发抖地坐在海面上一动不敢动。
只是现在自己面对的这些显然并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些舰娘能比的,提尔比茨看一眼就很清楚,这些人很强,非常强,是自己见到过的舰娘中最强的一批。
自己就像往常一样,凭借强大的肉身,将胆敢阻拦自己的人打翻,要么踩在脚底,要么直接扭断手臂,然后把她们的主炮直接撕成碎片。
可是明明平时这些舰娘就会四散哭嚎着逃走了才对,为什么这些人非但不逃,还争先恐后的扑了过来呢?
一个、两个、三个.....身上挂着的舰娘多了,提尔比茨的航速也终于受到了影响,而就在她航速慢下来的一瞬间,远处其他的舰娘就果断的朝自己开炮,将自己和身上的舰娘一同打进漆黑的海水中。
只是这样,并不能杀死自己。
受了些小伤,但是身上的舰娘全部失去了知觉,提尔比茨轻轻一扯,就继续前进。
“提尔比茨?”路上,提尔比茨忽然看到两个穿着女仆的家伙,看起来不像是人类舰娘。
提尔比茨皱着眉看着那两个家伙,脚下却没停,脑海中思索着她们究竟是谁,但响想到最后还是放弃了,等回头问指挥官吧。
“快,快去俾斯麦那!”女仆中,一个朝着提尔比茨嘶吼着。
奇怪,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我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你不说我也会去的啊。
接着,那两名女仆就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拼命开始开炮为提尔比茨掩护。
虽然提尔比茨心里真的觉得这些不需要,但是齐开教过她受人恩惠要知道感恩,于是转头轻轻朝她们点了点头,继续前进。
没有了那些自爆炸弹的阻拦,提尔比茨的行进确实容易很多了,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想要什么,就去要。
想见什么,就去见。
想做什么,就去做。
她讨厌等待。
不,她厌恶。
憎恶等待。
所以,这一次她很反常的主动向齐开提出更换任务。
她知道,以自己指挥官的能耐,一定是可以救出俾斯麦的,自己只需要老老实实完成齐开布置的任务,等待俾斯麦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可以了。
可是她不想。
很奇怪,明明俾斯麦不喜欢自己的指挥官,为什么自己还是那么想见到她呢?
如果见面了,她还是不喜欢指挥官,还是想要把自己绑在她身边怎么办?
躲过面前一个舰娘的拳头,提尔比茨单脚起跳,提膝一跃,一膝盖顶在那名舰娘的肚子上,直接将她踢得爬在海面上不住的呕吐。
不过在今天过后,俾斯麦一定会承认指挥官的才能吧,毕竟可是指挥官把俾斯麦救出来的啊。
歪头躲过一名舰娘的炮击,提尔比茨双手抓住炮管,踩在那个跪在海上的舰娘背上,飞身一脚重重地揣在她脸上,上身一用力,直接将那主炮扯了下来。
等今天过后,自己要怎么和俾斯麦相处呢?虽然知道她是自己的姐姐,但是自己并没有见过她几次,也不熟啊。
拿着那门主炮,提尔比茨熟练的用主炮顶部装甲弹开一发炮弹,转身身后主炮开炮,借着炮弹爆炸造成的厌烟雾,把主炮像折叠椅一样直接砸在舰娘脑袋上。
对了,自己小提琴拉的不错,指挥官都很喜欢,自己就拉给俾斯麦听吧。可是...等下,如果她不喜欢怎么办...应该,应该不会吧。
突然一个小女孩凌空跃起,死死地抱住提尔比茨的脖子。在女孩身后,三名舰娘像说好的一般,齐齐朝提尔比茨全炮开炮。
如果俾斯麦不喜欢,那自己可以鼓励她也学一门乐器,然后自己跟着学,这样自己就可以和她一同演奏了。当然如果她不想那也没办法,但是至少,可以试试不是么?
只是驱逐舰的锅炉根本没法和她这个黑海战列舰比,扯下小女孩当做盾牌,挡住所有炮击,提尔比茨直接将已经软趴趴的小女孩扔到了那三个舰娘脸上。
然后,然后,然后...对了!自己还可以想办法撮合指挥官和俾斯麦,让她缓和和指挥官的关系.....是了,是我想多了。以指挥官的才华,俾斯麦怎么会不喜欢呢?
借着那小女孩的拖延,提尔比茨一瞬间冲到了那三名舰娘身前,手里拿着自己的鱼雷,一发直接塞进一个舰娘的嘴里,另外两个舰娘则一人用自己的两门主炮堵住脸,零距离开炮。
还有,还有......
提尔比茨做完这一切,一抬头忽然看到黑色的世界中,有一头闪耀的金发在空中舞动。
啊...好漂亮啊。
为什么俾斯麦的头发是金色的,而自己的确实白色的呢?
提尔比茨不喜欢自己的头发,因为那会让自己想起那个冰天雪地,那个白色的港湾。
自己喜欢金色。
因为那是俾斯麦的颜色。
是自己姐姐的颜色。
对了,姐姐。
自己还没叫过她姐姐呢。
看到远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提尔比茨忽然笑了。
港区中,见过提尔比茨笑容的人很少,就连齐开也只见过几次,但还没人见到过提尔比茨这么笑的。
淡淡红色侵染过的唇微微张开,隐隐甚至可以看见洁白晶莹的牙齿,往日波澜不惊的眸子微微弯起,似乎就连藏在其中经年不化的风雪也消融了。
“姐姐......”提尔比茨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刚出口就被海风吹散了。
俾斯麦也看到了提尔比茨,她先是愣了一下,但在看到提尔比身后的一片狼藉之后,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丝笑意。
只是那笑意更像是一种苦笑,就仿佛再说:唉,提尔比茨,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啊。
提尔比茨的眸子微微动了动,下意识的想要低下去,但还是强迫着自己直直地盯着对面那个黑色军袍下金色的人影。
“姐姐!”提尔比茨张了张嘴:“俾斯麦姐姐!”
俾斯麦楞了一下,她像是刚睡醒一样,一动不动的眨巴这眼,仿佛不敢相信。
“我...我......”提尔比茨舔了舔嘴唇,想要把自己内心的思念说出来,但是却说不出口。
多久了?
她在那个港口里等了多久了?
多少个日夜,多少个冬夏?时间久的似乎就连她的心也被冻起来了。
是的,港区中的伙伴们之所以不喜欢呆在自己身边,就是因为自己是个行走的冰棺啊。自己所有的梦想,所有的温暖,所有的热爱,全部被那永不褪去的寒冬冰封在了那个港口了。
有谁愿意坐在一个坟墓的身边呢?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当初,俾斯麦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只身一人在大洋上风雨飘摇,努力维持着那个她们姐妹可以昂首挺胸行走的世界。
只是她失败了,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孤寂轰沉在了冰冷的大海。
可是,现在不同了,自己不会让俾斯麦再经历相同的命运!自己不会允许自己的姐姐第二次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怎么......”很奇怪,即使周围纷乱不断,但是俾斯麦轻轻地低笑还是传到了提尔比茨的耳朵里:“你...什么?”
“我...我......”提尔比茨说着,每一次想要说出口,但都被肺部巨大的悲伤吞没而说不出口。
只是,她不会一直原地踏步。
就像自己不再只会等待,而选在主动来找你了一样。
“我来见你了,姐姐......”提尔比茨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她只知道看着自己,俾斯麦脸上的笑容更加无奈了。
就是那种,自己最讨厌的亚特兰大、讨厌的威尔士亲王、讨厌的希尔曼甚至是翔鹤脸上常会露出的表情。
那是她们非常无奈的看着自己妹妹时的表情,虽然没有张嘴,但是仿佛确实是在说:“哎呀,你怎么又变成这样了啊......”
“我来见你了!”提尔比茨大声的喊了出来,一遍又一遍:“我不会再一个人傻傻的等着你了,我来见你了,姐姐!!”
“我知道。”俾斯麦轻轻摇着头,一边摇,嘴里一遍不停地重复着:“我知道,我知道......”
姐妹俩彼此对视着,仿佛穿越了无数时空。
只是,提尔比茨的眼泪俾斯麦看的清晰,但是俾斯麦的眼泪,提尔比茨却看不分明。
下一刻,俾斯麦抬手,破损的几乎就要散架的主炮悍然对准了提尔比茨。
提尔比茨一愣,脸上的泪水还在流淌,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僵硬了。
“姐...姐姐?”
炮声,轰然作响。
黑海噩梦的可怕炮击几乎可以用撼天震地来形容,炮弹虽然没有落在提尔比茨身上,但是就靠落在她身前几十米的海面,掀起的巨浪和冲击波就足够将提尔比茨整个人掀飞出去了。
为什么......
提尔比茨的视线随着自己在空中舞动,不停地旋转着。
姐姐?
突然,提尔比茨背后,一个虫洞悄无声息的打开,在吞没了提尔比茨的一瞬间,开始合拢。
在虫洞的另一边,漫天的浪花落尽,提尔比茨终于又看见了自己的姐姐。
只见俾斯麦放松地站在海面上看着自己,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只是这笑容更加灿烂了。
“谢谢啦。”俾斯麦的嘴开合着,仿佛是在说谢谢。
虫洞在缩小,隔绝了两人之间的空间,提尔比茨想要伸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只是她在那洞关闭的一瞬间,忽然看到一轮明亮的太阳。
巨大的亮光从俾斯麦身上绽放,瞬间膨胀为一个无与伦比的庞然大物,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掀了起来。
无数舰娘、黑海,在阳光中掀起,飞舞,甚至解体。
天空在撕裂。
海水在沸腾。
不,不是沸腾,是在蒸发。
齐开错愕地走出船舱,呆愣愣的看着几十公里外,升腾而上的浪花。
那就仿佛是整个大海被掀到了空中一样,但随后却又瞬间被蒸发一空。
核战争后一百年,人类的第一颗核武器,终于在百慕大,爆炸了。
蘑菇云,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