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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说了半晌的话,忽听得外头有人喊,“张爷,那屋瓦巷的那俩婆子又吵起来了!”
转眼,小五跳进了屋子,“张爷,您快去看看,是那张婶和牛嫂子。”
张鲁也不着急,”这次又为的什么?”
小五嘻嘻笑了起来,“一只鸡,张婶的鸡飞到牛嫂子家去了,张婶上门去要,牛嫂子说没看见,两人就吵了起来。”
听完这话,张鲁站起身,一口气喝完手中的茶,拍了拍衣摆,“走吧,瞧瞧去,省的你们都发了霉。”
阿木早就按耐不住,拉着小五就奔了出去,一边跑一边问,“这两人是谁,她们可是经常吵?”
朱玉跟在后,喊他们,“别跑那么快,等等我哎。”
小五被阿木拽住,根本停不下来,只得冲后头喊道,“朱哥,我们先看看热闹去。”说完,又喘着气对阿木道,“可不天天吵,这两家,是邻居,紧挨着,隔三差五,吵一架,回回都闹的,不可开交,非得张头,才肯罢休。”
牛嫂子跟她姓一样,生的人高马大,吼一嗓子,房上的灰都要抖下几层来,牛眼似得大眼瞪上一眼,谁都要软一软,一看就是个厉害的。
张婶却恰恰相反,她年纪大了十来岁,干瘦弱小,面黄发白,说起话来温温吞吞,就是一个普通老妇人。
说来这两家也是宿怨,起因只是那张婶的丈夫多看了牛嫂子一眼。张婶的丈夫跟张婶一样,是个干瘪话少的。多年前,那张婶的丈夫在门口编木屐,那新嫁来的牛嫂子穿着大红衣裳,手里提着大红恭桶,准备到河边清洗,许是那身红衣太亮眼,许是那红桶太扎眼,张婶的丈夫抬头看了半晌,片刻才低头继续手上的活。待得那牛嫂子提着干净的恭桶回来,张婶的丈夫又抬头看了一眼。这两眼,看的院子里面的张婶火冒三丈。
当晚,张婶家一阵咚咚作响,隔日,张婶的丈夫就顶着满身的青紫出门了。不过,这事除了张婶自己,谁人也不知缘由,连她丈夫也莫名其妙,只觉得自己婆娘昨日好不讲理!
自那以后,两家就不来往了。牛嫂子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一次两次好气相问,那张婶理也不理,掉头便走,还拘着家里的孩子不跟她说话,她也不是好性儿的,自不会做那等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来,便也就不来往了。
两家莫名其妙地不来往,倒也不算什么,可这两人像是天生的冤家,屁大的事儿都能吵个天翻地覆。牛嫂子不说了,本就是个暴脾气的,又爱顺手牵东西,左右邻居知她性子,除了将自家的东西看好,没其他法子。
只那张婶,在街坊里一直是个温吞的人,偶有个口角,说上两句,也都歇了,遇上了牛嫂子,就像变了个人,不光改了性子,骂起人来一点不逊于常年骂街的泼妇。
两人为了几根葱,一把柴火,就能抄大刀,架条凳,那架势,就是男人看了也要绕道。许是每回衙门来得及时,迄今为止,两人还没真动上手。
阿木跟着小五,七拐八绕,很快听到嘈杂的声响,其中夹杂的两声尖利的妇人叫骂。
两人又加紧了脚步,看到巷子中间围了一圈,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不少人端来条凳,站在凳上隔着院墙朝里面张望,墙头上也骑坐了不少孩童,妇人们有抄着手三三两两低低议论的,也有嗑着瓜子看的起劲的。
越走近,吵骂声越大,越清晰,阿木兴奋地就要往前挤。小五连忙喊,“官差办案,官差办案,让让,让让。”
前头有人让开,见是小五和一个面生,开口哄笑,“小五,你又来打前锋啦,小心牛嫂子再把你甩出去。”话音一落,四周哄笑。
有回,牛嫂子和张婶吵架,小五腿快,先跑了来,让她二人停下,谁知那牛嫂子根本不买他帐,反手一推,就把他推到了地上,半天没起来。
小五红了脸,“她,她敢,我可是官差,她要是不敬,我,我拿他下大狱!”
众人听了他的话,笑的更厉害了。官府的大狱那就是个摆设,也就唬唬不懂事的娃儿,他们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大牢的门开了。
不过笑归笑,到底让了道,将他们让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两人还在吵着,地上一片狼籍。
“你个黑心肝的,连老娘的下蛋鸡都偷,你今儿不把老娘的鸡交出来,老娘掀了你的屋。”
“你哪只眼看见老娘偷你鸡了,你今天要是不找出来,老娘扒了你的皮,老娘连根鸡毛都没见到,你自己吃了你的鸡,还冤老娘偷了你的鸡,你以为老娘好欺负是不是?”
“阿呸,还不承认,除了你,谁还会吃下的蛋鸡?老天也开开眼,让那偷鸡的饿死鬼下辈子投胎做个没毛没皮的畜生!”
院子里吵吵嚷嚷,还有那不怕事儿大的在一旁起哄,“张婶子,人家都说没看见你的鸡,莫不真是你自己吃了,还倒栽在人头上?”
“牛嫂子,那没毛没皮的畜生可不好当,赶紧把鸡拿出来吧。”
阿木进院子时,就看到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妇人,俱都插着腰,梗着脖子,红着脸,扯着嗓子叫喊。
阿木上前清了清嗓子,“都停停,停停,官差办案!”
众人目光聚在她身上,那牛嫂子见是个面生的十五六岁孩子,个子虽高,却细胳膊细腿的,一副小子的打扮,说话却清脆悦耳,面上也细白,便知道是个姑娘。听到她说官差,却不相信她的话,只当是哪家看热闹的女娃,便不耐烦地喊道,“看热闹看到老娘身上,滚!”说罢,伸出又大又肥的手推阿木。
阿木双脚略张,身子微微一侧而后又猛的向前一抻,便见那牛嫂子向后连退了几步。
众人本以为这管闲事的要吃亏,正等着瞧热闹,哪知却是那牛嫂子站不住脚,人群静了一瞬,瞬间便爆出哄笑。
有那不怕事的喊道,“牛大虫,今儿个腿这么软,昨儿个可是我牛哥占了上风啦?”人群又是一阵爆笑。
牛嫂子站定身子,冲着说话的人呸了一口,一张白胖的脸更是红了几分,接着就径直向阿木冲过来,待她到了阿木跟前,伸出双臂便想来拽阿木。谁知自己胳膊还没碰到,就见那人转了个身到了自己身后,紧接着天地一转,自己便倒在了地上,砸起一阵尘土。
四周喧闹一时静了下来,紧接着,响起了张婶尖利而高亢的笑声,“哈哈,姓牛的,你也有今日,你不就仗着自己气力大嘛,你来呀,你来呀,还不是被摔了个狗啃屎,哈哈哈。”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谁,从没见过啊,刚才他说什么?官差?瞧这力气大的,莫不是大力家的亲戚?
这边牛嫂子还躺在地上,似乎是不相信,抑或是不接受。半晌,抬起袖子遮了面,一开口就是震天的哭声。
那边张婶更是高兴,冲上前便要趁机踢上两脚,可腿还没碰上,自己便也被人撂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众人见状,更是热闹,这两人今儿可真好,躺一块去了!
“别想着浑水摸鱼啊,我可盯着你呢。”张婶只听得刚才帮自己的那人转眼又盯上了自己,顿时也撒起泼来。
”哪来的小兔崽子,见一个打一个,你要打死老娘啊,我可怜的幺儿啊,你就要没娘了啊!没天理啦!”
一时间场面急转,两人不再针锋相对,齐齐骂起了阿木来。
“小小年纪不学好,上来就打人啊,街坊们瞧一瞧啊,这人打人啊!”
等张鲁赶来时,只见那张婶和牛嫂子都躺在了地上,一边摸着眼泪儿,一边嘴里咒骂不停,小五局促不安地看着阿木,阿木则抱着手臂专心听着那两人哭骂。
待张鲁搞清楚怎么回事,他又暗叹口气,这孩子,真不是个省心的!
张鲁也知这两人素来不和,令她二人起了身,也不多话,着人在两家四下查看,不多时,郑七便带人在牛嫂子家的后院找到了埋在土堆里的鸡。
那张婶见自己没冤枉人,又见那鸡歪着脖子早没了气,断不会再下蛋给自家小儿吃,不由得又怒又恨,上前就要去打那牛嫂子。
牛嫂子被捉了赃,也不由的有些心虚,可还强撑着嘴硬,“我没想弄死它,谁知道它是怎么死的,也,也许是本身就有病,病死的。”
“不管如何,你留了张婶的鸡,又将它埋在坑里,现在鸡死了,你便赔偿张婶一只鸡,这事就算结了吧。”张鲁也不多话,直接决断。
“下蛋的鸡,那是下蛋的老母鸡。”张婶红着眼,在一旁吼道,“其他我不要,我就要下蛋的老母鸡!”
牛嫂子翻了一个白眼,“我家可没下蛋的鸡,打鸣的倒是有几只,你自己随便挑去。”
“放你娘的屁,你个懒婆娘,你养的鸡那瘦的能叫鸡?下的蛋还没你多,你也好意思说随便挑!老娘死的是七八年的老母鸡,每天一个蛋!你今天说什么也得陪老娘一只老母鸡!”那张婶得了理,愈发不饶人起来。
“要鸡没有,要命一条,你要你来拿去。”那牛嫂也不示弱,上前一步,挺着胸脯立刻回嘴。
张婶气红了眼,“你个懒婆娘,天天惦记别家的东西,不是偷树上的桃,就是偷窝里的蛋,你个扫把星,骚娘们,牛大娶了你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张婶今日吃了亏,心里恨的要命,嘴里骂的越发厉害,那边牛嫂却听不下去,上来就要扇张婶,可那张婶瞧着瘦小,手下一点不含糊,立刻跳起来一把薅住牛嫂的头发,脚不停地去踹牛嫂的腿,肚子,够着哪,就踹哪,嘴里还不停地骂着“骚货,懒骨头,扫把星。”
牛嫂被她揪住,只得弯了身子,一只手去夺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不停地捶打张婶。
两人邻里多年,又吵闹多年,东一笔的鸡蛋,西一笔的旧桃,让两人越想越觉得自己亏,既要不回来,那就多捶上两拳,多扯上几把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