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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精的刺激下,得赐新名的众质子都进到一种兴备得发狂的状态。
徐平特意吩咐种世衡,这种时候尤其留意,让所有的人都守规矩。万事开头难,刚开始的时候一刻都不难放松,要让纪律意识成为这些人的本能。只有熬过了最开始的这段痛苦日子,以后才有放纵的本钱,现在不管什么事情,什么情绪,都不能由着他们自己。
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徐平让种世衡与张载留在这里,自己则和李璋到了附近的高大全的军营里。到达秦州之后,高大全的归明神武军驻清水县和陇城县,接凤翔府、陇州和渭州,保障秦州的后路。桑怿的宣威军则驻秦州驻地成纪县以西以北,西到宁远寨,北到安远寨,主要监视秦州周围的生熟蕃落。秦州原有的驻泊禁军,全部划到两人名下管辖,秦州州衙之下管的军队,主要是厢军,以及一部分蕃兵的步军。
景泰由原来的宣威军都虞侯,改任归明神武军的副都指挥使。这是徐平一直坚持的原则,无论军队还是地方,都使用双首长制。原来禁军的体制过于僵化,一旦政出多人,便会产生混乱,所以边地的将帅,一直强调将要专权。
新军的军制要改,补充进指挥、训练、组织、政治、后勤等职能机构,统兵官专权反而不便。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徐平想改宣威军的军制,引起禁军将领反对,现在到了秦凤路,终于没有人咶噪了,当然要极早动手。
按徐平的想法,要在最初的几个月里,要对秦州的禁军进行整改,改组为以宣威军和归明神武军为核心的两个战斗集团,主要负责进攻,是秦凤路的机动力量。厢军和蕃军则重新进行编组,与地方政权结合,主要进行防守。整个秦凤路的政策,在这几个月里同样重在守成,不做大的更张,务求安静,先把周围的人心稳下来。
高大全和景泰两人得了消息,早早就等在辕门,把徐平一行迎进军营。
一进军营,便就感觉到了一种热火朝天的状态,与刚才的景象完全不同。这是归明神武军在秦州的常驻营地,一样在盖房子,不过他们的进度要快得多。军营中央大道的两军新立了不少木牌,上边写着“有组织,有纪律,听朝廷指挥”诸如此类的标语。
徐平看了不由面露微笑,这是他让田况和柳三变搞的,土确实是土了一些,但对军队确实有用。伴随着这些口号的深入人心,新的军制整改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军队里的军官士卒白天训练、盖房,晚上还要学习认字。军中的纪律不再以严酷的刑罚来保证,而是以让官兵理解为主,刑罚为辅。徐平要求军中做到,犯了错的官兵,首先要从内心深处感到羞愧,其次才是按军法制裁,而不是对军法的恐惧。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军队要的就是敢打敢冲不怕死的将士,如果为了让这些人守规矩,用残酷的刑罚动不动要打要杀进行约束,本来就自相冲突。首先是让将士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正确为荣,以错误为耻,才是真正为了打仗的军队。
军法对于军队的组织纪律只是辅助,组织纪律不能够依靠军法来维持,而应该要求军中将士自觉遵守。在这个基础上,严格的军法才能保证铁的纪律。如果到了必须要靠严刑酷法才能保证基本纪律的时候,那军纪也就无从谈起了。
高大全随在徐平身后,对这一切见怪不怪。他随在徐平身边十多年,对于这种做法早已经司空见惯。景泰却有些不自在,在他眼里,这支归明神武军总是看起来怪怪的,很多做法土得像厢军,但严明的纪律又比禁军有过之而无不及,总有一种诡异的味道。
到了帅帐,徐平安坐帅位,高大全带着手下将领唱诺。点卯毕,徐平让众将领各自退去,该忙什么继续忙去,把高大全和景泰留了下来。
士卒上了茶,几个人落座,徐平对高大全道:“来秦州有些日子了,感觉如何?”
高大全道:“自到秦州,基本都是待在军营里,连秦州城都没有去几次,感觉其实跟在京城并没有太大分别。而且这里没有其他禁军说三道四,没有三衙和枢密院指手划脚,反而更加自在一些。不瞒节帅,现在的日子,比当年在邕州不知好了多少。”
听了高大全的话,众人不由一起笑了起来。景泰说道:“当然在邕州,节帅只是一州通判,手中职权有限。而且当时军主只是厢军身份,当然跟现在不能比。”
高大全摇了摇头:“不只是如此,那时虽然身份卑微,但日子过得还是快活。特别是有七哥和黄金彪混在一起,日日饮酒欢乐,也是一种活法。”
“是啊,现在身份不同,手下管的人多了,操的心事难免也多了。”徐平同样感慨,“当年在邕州,你们并不是朝廷官员,肩上不用担着重担,自然诸事不愁。现在不一样了,你手下管着几千人,是方面之将,日子过得好了,心事自然也多了。”
说过几句闲话,徐平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到了秦州,再无掣肘,以前在京城对宣威军的军制改变没能做下去,现在我们要把事情重新拾起来。上一次试的武举,因为三衙没有职位安排他们,大多都到禁军中做了最低级的统兵官,诸般不得意。此次西来,我上禀朝廷,把这些人要了过来。他们编队而行,算算日子,也该到了。等这些人来,全部编入军中的各都里,做副都头,职权类比周卿。”
高大全和景泰一起叉手应诺。
徐平又道:“古人谈兵,往往都说要军纪严明,千万人如一人,主帅军令一下,如臂使指。如今的禁军,厢主管军主,军主管指挥,指挥管都头,看起来层级鲜明,实际上一旦临战往往茫无头绪。朝廷安排的原因当然有,驻泊禁军都是按指挥驻扎,临战才匆忙编伍应敌,临时指派主将,要做什么大家心里都没有底。但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根子其实还是在军队没有准备好打仗上。行军打仗,千头万绪,怎么可能主帅军令一下,属下军队便就按令而行?你让他半天对面山上去,结果根本没有路,非要走上三五天怎么办?遇到这种事情一旦战败,主帅可以推说是统兵官的责任,但下的军令无法执行,统兵官又何其冤枉?主帅下令,不能靠着心血来潮,让属下将领做事,心中先要有数如何去做到。你让他半天行军三十里,则如何行军,如何休息,吃饭饮水,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人力有时而穷,要做到这一点,单单靠主帅一个人是不行的,所以必有僚佐,必有幕职。帅府是如此,下面的各级统兵官又何尝不是如此?术业有专攻,职事各有职掌,所以每一级统兵官都必须有左右手,帮着做事,才能万无一失。僚佐层层减少,到了队一级,才可以说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