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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形成队伍的组织力和凝聚力,最简单的办法无疑就是工作和学习。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在工作和学习中彼此熟悉,彼此配合,大家从陌生人变成亲密无间的战友。靠小恩小惠拉帮结派是无法达到这种效果的,小团体永远无法形成整个队伍的合力。
徐平真正想做的,其实是以教导队的形式对中下级军官进行培训,但现在军中连中高级军官都缺,更缺教官,教导队都组织不起来。
军队的官兵比例应该有一个合理的范围,太高了财政压力大,管理混乱,太低了则管不过来,很多该管的事情管不了。两者同样有害,都对战斗力有重大的影响。
禁军的管理方式,都头一级才算军官,是无品杂阶,到指挥使才能算正规军官,则官兵比例达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后人常讲宋朝的“三冗”,一般是说“冗官”、“冗兵”、“冗费”,实际这个时代讲的三冗并不是如此,如宋祁说的三冗是不匣务官、厢军和僧道。冗字的本义,首先是无用,其次才是多,多是次要的,无用才是危害。宋祁说的三冗,显然是真正抓住了“冗”字无用的本义,后人论述总是从多上堆彻材料,就已经离题万里,不知所云了。
最少在徐平所处的这个时代,从官民比例、官吏比例、官兵比例上来看,官员还远远说不上多,害处在冗,即有官而不管事的人太多。一方面是大量官员拿俸禄不做事,另一方面是大量的事务没有人管,只能放任自流或者推给小吏,这才是冗官。
以前在三司,徐平解决冗官的办法是在新设的银行、蔗糖务、营田务和公司等经济类的机构中增设新的职务,让不匣官有事情做。现在对于军队来说,这办法就没有用了,因为军中的官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俸禄发放、后勤补给要依赖地方州县官员,在京城同样要依敕三司,不然官兵连口粮都不知道去哪里领。军事训练、组织纪律、装备保养、情报搜集等等对军队来说生死攸关的事情,全都靠一两个统兵官,根本就管不过来,只能够放任自流。说禁军纪律松驰、训练不足、打不了仗,板子不能只打到统兵官身上,他们又不是三头六臂,一个人能管过来几百人的吃喝拉撒、思想纪律。
对于这支军队,徐平面临到的最大问题,是缺军官,极度稀缺。在前世,徐平记得一位伟人说过一句话,军队最宝贵的是干部,只要干部这个骨架还在,军队就能很快组建起来。而现在的禁军,就是骨架已经被抽掉了,看似庞大,实则无力。
僚佐官员的选拔、培训,是为军队增加专业人员,把以前缺少的职能补充起来。对低级军官的普遍培训,是让他们适应新的组织结构,为打仗做准备。僚佐官员补充进军队之后,大量的事务不再放任自流,统兵官的角色也不再是维持队伍,而是要学会去打仗,特别是学会打大仗。禁军现在最缺的,就是打大仗的能力。
秦州治下蕃落众多,情况复杂,但自立国以来,一直保持了良好的态势。中间虽然小有波折,但朝廷一直牢牢掌控着局势。原因当然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点,只怕是因为治下蕃落虽多,但都各自为政,哪怕有反叛,也是小规模的战斗。小规模的战斗正是禁军最拿手的,面对秦州治下的小蕃落,几十年间几乎没有败过。与党项面对的禁军比起来,几乎是两个世界。不是军队的战力不同,而是面对的敌人不同。
徐平要向外开拓,仅仅靠小规模的战斗是不行的,必须要有打大仗的能力。如果还是按照以前的组织结构,徐平付出再多的努力,也很难达到这个要求。
战争是高度复杂的行动,对参与者的组织能力和纪律有很高的要求。科学的决策,是建立在大量的情报收集和经验积累上,而不是靠读了兵书之后的灵机一动。而要完成这么复杂的任伤,必然需要大量的专业人才的参与,这就是徐平要向军队里补充僚佐的原因。
徐平向属下的几位将领苦口婆心地不知道讲过多少遍这个道理,但观念的转变哪里那么容易?虽然他们坚决地执行了徐平的命令,但心里还是不怎么理解,甚至还有些不以为然。补充军官,便就要给俸禄,多花钱,有这些钱多招一些战兵不是更好?却不知道,指挥能力达不到,招再多的兵来也是无用,无用之兵就是冗兵。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看看高大全,又看看景泰,徐平道:“自到了秦州,你们一直待在军营里,或许觉得有些气闷。我跟你们讲,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要耐得住这段时间的寂寞。最重要的,从你们开始,一直到军里的每一个人,都要知道现在要做什么。现在待在军营里,不是无事可干,相反,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几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用,时不我待!”
高大全道:“节帅这话说的极是,现如今军里是不有少人如此想。从京城到这里千里迢迢,大军行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辛苦,又抛妻弃子,都以为到了这里是要拓仗的。结果到了地方之后,便就一直在军营里面,日常除了练习弓马阵列,便就是盖房子,学识字,跟打仗完且不相干。长此下去,难免军心浮动。”
徐平对景泰道:“周卿,你是副都指挥使,我曾经讲得清楚,现在军里的副指使,不再跟以前一样只做都指挥使的备份,万事都是军主一个人说了算。军中诸凡钱粮、纪律、人心甚至战功和升迁、赏赐等等,副指使都要参与,特别是前几项,要由副指使掌管。人心不稳,正是你应该去管的。为什么补充的僚佐要能读书认字?就是因为他们能懂军令,善知人心道理。下级将校和士卒对如今要做的事情有疑虑,你要组织人手去给他们讲清楚。”
景泰犹豫了一下,才道:“节帅的话我自然记得,但要怎么去讲?这事有些难做。”
“觉得难做吗?无妨,等过几天桑部署那边有些眉目了,你再过去看一看他们是怎么做的。举个例子,我进军营的时候,路边立了不少木板,上面写了一些词句。那么军中的人,包括马夫伙夫在内,是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写这些?写了是要让看到的人学到什么?你有没有组织人手下去宣讲?这是最简单的事情。再复杂一点,军法和军律有没有组织人手向各级将校和士卒宣讲?他们能不能认识军法军律的文字?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知不知道在军中哪些事情应该做,哪些事情不应该做?知不知道哪些事情做了会受赏,哪些事情做了会受罚?你看,不是没有事情做,而是要做的事情太多,根本做不过来罢了。所以,军中的僚佐将校还是太少,只能把该做的很多事情废掉。这些事情看起来无关紧要,实际上军队战力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没有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