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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泪眼望故交
秦英急道:“死人怎么能复活?”
萧皇后看了坐在后头的秦英一眼:“不是我存心为难你们。而是唐律就摆在这里。只有他不死,杀人未遂梅三娘勉强能保住小命。”
昭檀抽噎着,刚描好的面妆又变花了:“谢谢您答应我们的不情之请。”她低头道,秦英等人也跟着做了。
“你们谁来讲讲,梅琯入平康坊的经过。”
在座之中,秦英与梅三娘认识的最早了,于是这回秦英开口为萧皇后仔细陈述。
从梅琯是益州成都府的乐营中跑掉,讲到北上长安、进平康坊,后来得到侯君集的赏识,成为官妓,最后说起侯君集曾经送梅三娘一支流苏银簪。
萧皇后本来闭上眼听,最后渐渐瞪起了双目。她委实没有料到,梅三娘那看上去不足及笄的小娘子,竟然背后有这么多故事。
就连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萧皇后,都有些吃不住故事里的起承转合。
秦英歇了一口气喝茶,昭檀忽然用纤弱的声音道:“……簪子,刺伤侯尚书的……就是一支流苏银簪子。”她用手指沾了点茶汤,在小几上摸索出大体模样。
座中的堇色是丹青高手,看昭檀的食指在笨拙地移动,她赶紧拿出荷包里的炭笔,在自己的帕子描描画画,半晌就将那支簪子栩栩地摩下来了。
昭檀看着堇色手里的帕子,不由得点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最后终有偿。侯君集送银簪时,绝对想不到那就是置自己于死地的凶器吧。”萧皇后嗤笑的语气里满是嘲弄。
又交流了一些细节,秦英等人便告辞了。
她们今天这趟兴道里之行,确实是有极大收获的。起码拉拢到了前朝萧皇后,而今萧皇后不在前朝也不在后宫,地位却依旧重要。
车驾之上的三个人,分别向陌香表示了无与伦比的赞叹。
若没有临场不惧的陌香,其他三个人根本就扛不住萧皇后的威压。
陌香脸上挂着一副冰山美人生人勿近的表情,只是望着车窗外匆匆而逝的风景,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她们讲话。
秦英暗自在心里感慨,放眼整个平康坊,可能再也找不到陌香般的奇女子了。
她高傲自持,眼高于顶。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既可噎死人也可救活人。
“话说回来,侯尚书……”秦英喃喃道,眼神空蒙显然是陷入了深思。
上辈子侯君集害死了梅三娘。秦英又与梅三娘是至交,她自然与侯君集结了不共戴天的仇。
这辈子的情况恰好相反,梅三娘杀了侯君集。身为梅三娘至交的秦英,要费尽心思地救梅三娘于京兆府狱。
一切还真的像萧皇后所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露。善恶最后终有偿。
秦英坐在车窗边,忍不住看了看天上的如絮白云。
那云端之上……是否真的像道家或者佛家讲的一样,住的全是神仙或者佛祖呢。
忉利天上。
阎王领着两个鬼王匆匆进了辟时殿。他朝着殿内安坐首席的天帝跪拜道:“陛下,下界出事了!”
身着白衣的天帝正闲散地捧着《金刚经》读,听此,他抬起了眼:“…出什么大事了,竟能让你如此惊慌?”
“也不算大事,只是这件事需要由您裁决。”阎王坐直了磕磕绊绊地道,“不日前,梅花仙子下凡历劫。刚才她……她又……”
天帝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书,等着听下文。
“梅花仙子杀了一个想轻薄她的人。最关键的是,这人的阳寿还差十三年。敢问陛下这个人要如何处置?”阎王咬咬牙,索性一口气说完了。
他虽然主管地狱大小事宜,可梅花仙子是陛下的内眷,她杀了人,而那个人却是要给陛下戴绿帽子。面对陛下的这桩家事,阎王怎么敢擅自插手。
“这有什么好问的。既然那个人阳寿未尽,便让他活着吧。”天帝平静无波地道,才要将视线转开,又想起什么似的扣了扣几案,“你且带了药君下去,将他救回来。”
“就……就这样吗?”阎王觉得自己的下巴要掉了,看天帝事不关己、不痛不痒的模样,他都怀疑过去天帝是否和传闻中一样,不顾天界纲常,将梅花仙子宠得放在手心儿还怕掉下去碎了。
“难道我还要因私废公,平白断了一个凡人活路?”天帝挑起眉问道。
阎王连忙收敛心神重新拜道:“陛下仁德圣明,胸襟广阔。”
天帝不动声色,任凭对方将吹捧之词越抬越高。
等三位不速之客离殿,天帝摇头叹息:“阿琢你到了下界,却还和以前一样,明知道有些事不能去做,还偏偏要沾惹上。”
“看来是我过去叫阿琢的遍数太多,把你叫地越来越拙了。”天帝自言自语,“或者说,你本来就拙,我才给你取了‘琢’字。”
沉思一会儿,他用右手捂住胸口道:“但愿儿子不要随了你。”
漓珠站在辟时殿的门外,方才阎王入殿的时候她便已经到这里了。辟时殿内的对答她没有听见,却隐隐猜到了他们是在讲某个下界历劫的花仙。
“哼,只要我在辟时殿,你永远别想得到天帝!”漓珠恶狠狠地对着虚空道。
“她不是我的。”天帝开门,皱着眉低声说道。
漓珠闻言心下窃喜,面上还装着不露声色:“陛下恕罪——臣妾只是随口一提。”
“你也不是我的。”天帝无辜地眨眼道,“……算了,我说了你也不懂。要是阿琢在就好了。”他身形一晃便到了十步远处。
她痴望着天帝的背影,又开口唤道:“陛下如今身子不好,这是要去哪里?”
天帝头也未回地传音过来:“云水桥。”
云水桥建在辟时殿外侧,桥上施了术法,顺着它一直走就能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天帝扶着凭栏慢慢地行着。云雾笼罩中,他到了下界一所幽暗的牢狱。
触目之处是很长的甬道和一面面斑驳的铁栏,他如入无人之境般轻松地走进去。直到看见丁字监里那抹熟悉的身影。
“阿琢……就算是为了自己,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他隔着那张铁栏轻声道。
不久,长安城的上方毫无征兆地凝聚了一朵乌云,渐渐下起了秋雨。雨势一般,只是淋到会冷得刺人骨髓。
雨点打在朱雀街的行人身上,他们纷纷提了衣袍加快了步子,或是去找地方避雨,或是拿了趁手东西往头上遮挡,只有一个白衣青年什么也没做,依旧是慢慢地行着。
没有路人能看清,他脸上挂着的是眼泪还是雨点。
与此同时,秦英她们乘的马车与白衣青年擦肩而过,车辙带起的水溅上了他的衣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