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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辰时听早朝,廊下纠葛起。
自从秦英辅助林太医选拔完了太医署的考生,关于药藏局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至于考生的述职、还有入职前的训导,经验丰富的林太医便一手包办了下来。
这种清闲日子还没有过上个两三天,林太医在某个清晨提醒秦英道,初一记得上朝。
秦英点头答应了以后,漫不经心地掰着手指头数黄历,才发现所谓的初一可不就是明天嘛。
“……九品的我明天要上朝?”她咽下哽在喉咙里的话,最后憋出几个字。
秦英上辈子虽然是职居六品的翰林院医待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散官儿。
医待诏是个自由的职位,平时秦英根据科表在翰林院内值日即可,不需要和文武百官似的初一十五按时上朝。
只有当尚药局的人忙不过来的时候,陛下才会诏她过去,否则便将她数十年如一日地晾着。
秦英想不明白,九品侍医怎么会有上朝的资格?
“九品官也是官啊。九品和九品以上的官员要在朔望之日上朝参议,五品以上、还有供奉管、员外郎、监察御史等等则是每日上朝的。”他眯着眸子回答道,看秦英脸上似乎有不情愿的神色,又问,“朔望之日上朝觐见,可是外地官员哭着喊着都求不到的事情。你得了这样好的机缘,怎么还不高兴呢?”
她目光沉沉地盯着小几一角,缓缓道:“明天早上……兵部尚书侯大人会不会来?”她一听到上朝这个字眼,就联想到了官居正三品的侯尚书,眼眶有些灼热。
侯君集想要强占梅三娘,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被她的簪子扎进了檀中,造成重伤昏迷。
梅三娘也因为伤了人而入狱。
侯君集没有死,梅三娘也未杀人偿命,可是再也做不成平康坊红极一时的官妓了。萧皇后怜悯梅三娘,便把她收留在兴道里的宅子。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秦英刚好在长安玄都观里挂单。他们两个的恩怨纠葛,秦英没有直接参与,但作为梅三娘最亲密的友人,秦英对侯君集的敌意很深。她总是想找个时机,替梅三娘报仇雪耻。
“你说的是前些日子被官妓捅了一簪子的侯尚书?”林太医沉吟一会儿才接口道,把她的描述对应上记忆里的人,“听那些每天上朝的常参们道,他的身子已经大好,能不能像以前一般领兵打仗还不清楚,不过跪拜礼至少是能做的。”
秦英愣了一下,最后冷冽地勾起唇笑道:“是吗?那秦某明日定要好好拜会他。”
林太医感受到了她话语间的煞气,尽管心里有些好奇,但他自己不是那种好事之徒,也就未曾过问秦英为何单单询问侯尚书的情况。
她在这辈子已经活了百年,却还是没有忘记上辈子的她是被谁害死的。
那个进献谗言使她死于非命的,正是如今的兵部尚书侯君集大人。
恨意本来是能够被时间渐渐冲淡的,可是她所珍视的梅三娘出了事,肇事者刚好是宿仇侯君集,秦英便不打算原谅并且放过他了。
侯君集是朝廷命官三品尚书不假。秦英只是个芝麻大小的九品侍医。明面上她肯定是斗不过他的。但背地里……她还不会做些小动作吗?
打定了主意,秦英向林太医询问了明天上朝的具体时间、还有注意事项,就匆匆地回到了东宫丽正殿后的厢房。
如今她有了官身还住在这儿,因为比较方便照料太子殿下。
中午秦英端了香案送进丽正殿,李承乾正坐在软榻旁边的胡床上看书,看得很是专注入迷,连秦英进来也没惊动到他。
他今日依旧在月白的中衣外头,披着一件宝蓝色的袍子。秦英站在他的身侧,目光凝在他的侧脸上,俊秀精致却显得不太真实。
秦英用力地摇晃了几下头,转开眼,驱赶掉乱糟糟的心思。她出声打破了一室的安宁:“殿下,该喝药了。”
“嗯。”李承乾回首看她,熟稔地端起盛了黑褐色药汁的碗,却不立刻喝下,只是缓缓摇晃着碗,看碗底的细药渣在汤药间沉浮,“秦英,你说本殿下整日囚在殿里,是不是了无生趣?”眸子里的神色里尽是寂寞。
秦英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道:“殿下若感觉沉闷,不妨叫宫侍官婢们带您到东宫里走走?”自己与李承乾有两三天不闲谈了,她怎么也想不通,太子为何一开口对自己讲话就出此言。
李承乾望着波纹涟漪的汤药,忽然笑道:“你择日陪本殿下走走还差不多。”
“……好。”秦英看他有心情转好的兆头,赶紧应了下来。
他听罢笑得眉眼皆弯,仰着脖子喝了药,用亮晶晶的眼直视着秦英道:“前两日是我气得狠了口不择言,秦英你,你莫往心里去。”
“太子殿下折煞秦某了。”秦英躬身做着受不起当不得的样子,心里则被他的道歉哄得开怀。
上辈子的李承乾很惯着她,意见不和冷战以后,他却没放下身段对秦英道过一次歉。
于是现在,秦英有种“赚大发了”的满足感。
旦日卯时秦英在敲更声中转醒了。她干脆利索地翻身坐起,换上浅青色官服,束好发髻,再对着铜镜郑重地戴上了二梁冠。
镜子里的稚嫩面孔和硕大的二梁冠不太相称,她看了看自己,嘴角边上无声地咧出一个笑。
从头到脚收拾下来,时间已经过了两刻。秦英出门,先是给太子殿下送药祈福,之后折向通训门。
太极宫和东宫之间有着一面长高的围墙,唯一的出入口径就是通训门。
因为她是正式上朝的打扮,通训门守卫着的侍卫看也没看鱼符,就让她过去了。
陛下是在辰时早朝,如今时间不到,文武百官便先站在廊下扎堆寒暄。
秦英很快找见了林太医的深青色袍子,刚想走过去打个招呼,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有些羞恼地低下头看,原来是一柄剑鞘。
“果真少年英杰啊。路都走不稳,便要开始上朝参议国事了呢。”
她厌恶地皱起了眉。耳边这声音太过熟悉,这辈子都忘不了。
……正是那个身子大好没有几天的侯君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