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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皇后见秦英是不挟恩求报的人,便高看了几眼。
好好训了丽正殿的宫侍官婢一顿,她又转过头来嘱咐秦英近些日子多加修养,为太子祈福送药的差使可以先缓一缓。这
这等于是给秦英放了多日的假。遇到恩裳,秦英自然不会放过,她行了大礼才连声应诺。
现已子时过半了,长孙皇后讲完正事,也不好继续逗留在丽正殿,便让两个宫侍掌起灯笼,送她回到太极宫的寝殿了。
她提起裙摆临行前,李承乾遥遥俯身下拜道:“孩儿腿脚不适无法送行,望阿娘见谅。”
长孙皇后没想到儿子会如此作为,她哽了一下嗓子,低声怅然地道:“……你早些好起来,便是对本宫最大的慰藉了。”
李承乾双手伏在羊毛地毯上,直到长孙皇后走出了自己的丽正殿,他的手紧紧地攥紧。
自从被太医诊出了痼疾,李承乾唯一能做的,便是卧榻喝药。不知自己这幅无能的模样将会维持多久,而现在……他真的受过了。
东宫中的人对他这个太子殿下恭恭敬敬的,可李承乾何尝想不到,东宫外的人提及自己时是什么样的轻蔑神色。
而今弟弟们还没有到总角的年纪,身为嫡长子的自己身有痼疾,并不会影响他太子的地位。
若是自己的身体迟迟不见好,弟弟们又渐渐展露天资,那么这早就定下来的太子之位……还会是自己囊中的吗?
李承乾越想越心焦,陷入由病气带来的负面情绪,而且不可自拔。
秦英此时观察到李承乾的不对劲,她悄然让几个宫侍煮一些可以安神养心的酸枣仁陈皮汤,自己则绕过了小几,坐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背。
“娘娘走了,殿下还不准备休息吗?”
她刚做出动作,心里就升起一丝悔意。
本来是不想管他的,可是那上辈子的习惯好像在她的脑海生了根发了芽,随时随地侵占了她的理智。
李承乾被她的声音一叫,神魂归了现实。眼圈通红着的他缓缓抬起身子,转眸专注地盯着秦英,好像是想重新认识她一般。
“殿下您怎么了?”她歪着脑袋疑惑地问。心道这人不会是晚上没有按时入寝,以至心情极度抑郁吧。
他不直接回答,只是怔怔地对她道:“秦英,你老实交代,本殿下得的是什么病症。”
秦英想起自己曾经答应长孙皇后,联合太医署的人一起隐瞒太子的情况,于是她眨了眨眼,低咳一声:“这,秦某也不知情。”
李承乾苦笑着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已经跪麻的双腿:“……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真的能被蒙在鼓中?是消渴对不对。”
太医署的人来看过好几轮了,却都没有对患者言明事实。
然太子殿下岂是能被平白糊弄过去的三岁小儿。他辗转着要到了自己喝过的所有药方,然后派人去查方子里每种药的用途,他再亲自整理。一个月下来,李承乾对自己的事情早就有了轮廓。
秦英见李承乾捅破了真相,索性放开了胆量:“殿下所言正确。可消渴并非那种药石罔顾的病症,殿下放心,此症绝对能痊愈的。”
“但愿如此。”他疲惫地长叹道。
秦英一边揉着自己因服用过量朱砂而分外不适的脾胃,一边好声好气地安抚太子殿下的情绪。半夜交谈到将近丑时,她看太子喝了安神汤,才去自己厢房补眠。
这一晚上秦英过的相当充实。也导致她在回房后仅有的几个时辰里混混沌沌地没怎么睡好。
旦日卯时她醒了,却不想从舒服的被窝间爬起来。秦英数着手指,准备为自己起不起榻算上一卦。
算卦是个繁杂的活计。没等起课呢,她就已经错过了去药藏局报到的时间,最后秦英心安理得地窝在厢房里,躺着数窗棂上的格子玩儿。
午时林太医登门,还给她捎带上一只双层的八角食盒。
身着白色中衣的秦英打开厢房门后,又坐回了榻上。她懒洋洋地用手抓了一把发尾,绾出个简单利落的发髻,扎好头上布巾干抹了把脸,她把殷切的目光投向林太医手里提的食盒。
那目光就是在无声地询问对方: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林太医看秦英那散漫悠闲而又不修边幅的模样,实在不敢相信对方内里是个小娘子。
他抚着一把长须摇了摇头,感觉现在这世道荒唐得很。
待心思转回来,林太医坐在厢房一角的软垫上,正色道:“昨天刘博士为你用的是土茯苓汤。你喝了那碗汤药,便要忌食茶酒、油盐等,只能吃大米饭、蒸糕。一旬之中,余物都不可用。”
秦英皱起了浅黛色眉毛,不满意似的哼哼:“所以您老人家是专门来送米饭蒸糕的?”
上辈子她控制别人的饮食。这辈子报应来了。
“——送别的吃食是害你。”林太医毫不客气地回嘴道,接着他缓和了语气,“昨天晚上多亏你以身犯险试了汤药,若是太子殿下服下含有过量朱砂的汤药,你我难辞其咎,咱们的脑袋保不齐就要掉下来了。”
“林大人过奖。”秦英摇头晃脑地谦虚道,面上挂着明显的笑痕。
他把食盒放在地板上,推向秦英道:“你昏迷的时候,林某有幸摸到了你的脉象,发现了你的秘密。”
秦英一手轻巧地掀开木盒盖子,愁眉苦脸地望着中午要进的两盘黄色蒸糕,开始没有留心他讲的什么。不过耳朵敏锐捕捉到了秘密一词,她的记忆开始回放林太医的话语。反复咀嚼了几遍,秦英面色如雪,唰得一下站起来了。
林太医见她面色猛然变了,他的神情也随之严厉了几分:“秦英,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进宫,是冒了多大的风险?一旦你的真身暴露,便是欺君罔上的死罪!”
秦英深呼一口气,已经变得镇定了。被林太医发现也没什么,反正自己与他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离了谁都不行。
她缓缓坐下来:“这皇宫并不是我想来的。我最初只是隐瞒性别做了男冠扮相,出门行走各处。却然不曾想自己能被陛下一纸诏书召入皇宫,给太子殿下祈福。林大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五尺身量的秦某女装出门,几人不会坑害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