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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回
记得小时候,秦英过得一直是懵懵懂懂的。上树掏鸟窝、下河抓鲤鱼的事没有少做。
阿姊每天中午都会叫她回来,并且催促她修行。
秦英曾经问过阿姊为何要这样催她。
阿姊当时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若是妖类不勤加修行,寿命最多只有十几年,就比普通动物活得久上个点点儿。
秦英还不知道寿命这个字眼,以及背后所具有的含义。只是本能地认为,它不是个很好的词语。
后来阿姊每天催促她修行,她也照做,不过积极性始终是差了些。
有天秦英把她们洞口旁边所种的树弄死了,阿姊当天中午,把树底下埋的腌笋干坛子抱了出来,那些笋干配着白薯粥做了小菜。
吃了午饭,阿姊指着那棵树道: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
秦英那时年纪尚幼,脑子里装的东西除了玩就是吃,修行只是占据了小小一个角落。
她理所当然地对阿姊摇头,阿姊淡淡地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与她并排坐在洞口。
阿姊望着洞旁的树道:死亡就和那棵树一样。躯干倒下,枝叶枯萎,再也开不了花。如果身为妖类的我们不好好修行,很快就会与死亡相伴。
秦英当时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还没有活够,一点也不想死去。
从那以后阿姊让她修什么,秦英都毫无抵抗地接受下来。虽然她很不喜欢修行那些枯燥的东西,但是一联想到死亡,她就可以咬紧牙重复每天修行的内容了。
上辈子她被阿姊管束地太严格了,于是她无比向往没有阿姊的干涉,在一个地方自在生活。有天她趁着阿姊要出远门,就独自下了秦岭太乙山,来到人世间。
试想一下,在深山老林清修了三百年的妖,忽然见到了有人烟的小镇。心情会是多么惊奇与激动。那时她沉迷于热闹喧嚣的人间,修行早就生疏了,以至于她下山十几年后,遇上了血光之灾、身死之劫。都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大概是秦英死过一次,所以她就对死亡没那么畏惧了。她只是将它看做未来的一个日期。她现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努力地规避那特殊的日子。
当她从李承乾的口中听到“活多久”的词语,她的心是狠狠地颤了一下的。同情油然而生。
她能理解他说话时的心情。
她知道他那种惶然不可终日的感觉。
虽然他们的地位和身份从来就不是对等的。
秦英随口胡诌自己懂得看面相,并且对他保证十年之内。定然是安然无事的。实际上秦英的便宜师傅袁老道善于相面,却没有充裕的时间教给秦英。
她信誓旦旦地安慰着李承乾,却没有半点心虚。
她不是人,在这繁华至极的人世间摸爬滚打,靠的就是一条条距离相近的谎言。它们共同编织成了密密麻麻的罗网,将她牢牢地套住,挣脱不易出离不得。
而这一点秦英早就意识到了。她甚至刻意不去想这些,只是将自己的真身藏在罗网中,让所有人都看不穿自己。
李承乾看着秦英鬓边倏忽垂落的一缕青丝,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她那晶莹如美玉的眸子望住了。
“说话伤气,视物伤神。太子殿下身体不适就该好生养着。”说完秦英直起了腰身,去取他榻内掖藏着的几卷山水游记。
李承乾感觉到她的气息轻飘飘地掠过了自己,闭上眼循着那股缓慢传来的气息,抬起头来。
——这次他的唇毫无意外地触碰到了她的脸侧。
秦英像是被夏夜雷声惊到了,猛地坐回自己的脚踝处,山水游记散了李承乾的一身。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沉默片刻后低咳一声:“咳,难道你真的断袖了吗?”
心中的气恼和羞赧混合在一起,逐渐发酵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口吻。她都忘了称敬语。
他面不改色地回答道:“为了你。纵然是背负断袖的名声也心甘情愿。”表面上镇静如斯,内里却是雀跃欢喜的。
从那天下午发现秦英睡在自己的榻上,他就惊讶地发现,厌恶一切人接近的自己。唯独不厌恶秦英。他想要知道自己对秦英的生理界限在哪里,就凑近了这个人。
然后他凑得距离太近,秦英一挣扎,他就在不经意间吻上了秦英的耳。
而今天他是抱着试运气一般的心思,去接近秦英的。他甚至都想好了说辞。
如果亲上了,他就逗秦英一下。顺带相信秦英做出的预言;如果没有亲上,他就解释成自己一个姿势枕地脖子疼、换个角度躺,再等待着为数不多的生命缓缓流逝。
“……殿下莫要说笑了。”秦英匆匆地将那些山水游记抱在怀里,走到了丽正殿门旁的屏风,将香碟端起来就落荒而逃。后脚在不经意间没有抬高,她差点摔倒在他的寝殿门口。
如七此时还候在丽正殿外,他看秦英逃也似的出殿,连忙上前几步,仔细观察起她的模样。
好在如七善解人意地帮着她拿了几卷山水游记,不然那一碟子香灰和碎丸,大抵就会被秦英扣到汉白玉的台阶上了。
殿外守着的只有零星几个宫人,其他人都被东宫的长宫女和总管公公叫去忙活去了。于是秦英出丑的瞬间没有被多少人知道。
如七顺着山水游记未合拢的缝隙,看了一两行的内容,感觉这上头的记载甚是详实有趣儿,并不像是一般的文著,猜到这是太子的私物,如七感叹起来殿下的品味,着实高雅地不同于俗。
秦英和如七顺着回廊,走到了丽正殿后的一个角落。
这里被两道朱漆的柱子挡着,视野不好的同时也能很好地防止别人发现,这里还有秦英等藏了身。
秦英蹲下来将香碟放在地上,道:“你先来吧,我帮你望个风。”
如七点点头答应了。动作熟练地捏起了燃烧不完全的香丸渣渣,和香碟里的香灰作对比。不久他摊开双手,让秦英再来辨一次香。
“——没有异状?这安息香是真品?”秦英抬起头来自言自语道。她努力压低了嗓门,却压不住自己心里的那股疑虑。(未完待续。)
PS: 经此一役,太子是个死断袖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