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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回
这天下午的天色已经很晚了,秦英估摸着如七带普光寺的僧人们做完了晚课,便乘车到了长安内城南门之东,为表诚意似的步行到寺门。
应门小沙弥不晓得拜访的香客,便是在佛门中“臭名彰著”的秦英,合手施礼便退开了一步请她进来。
秦英眯了眯眼,趁着俯身回礼的空子望一眼里头,只见身披袈裟的僧人又多了几个。
三月初,秦英从鸿胪寺卿那处听说,几个高僧被封了普光寺的僧务。她原本以为他们只是挂名的,谁知向来只在初一十五法会中现身的和尚,真在普光寺挂单甚至常住。
上辈子时有个和尚因她的无心之语而死,这辈子的她对僧人们,都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愧,不过去年秋大兴善寺的俗讲上,出了一档子污蔑秦英清名的事情,她再看这些人就羞愧不起来了。
确实秦英的私德有亏,俗语云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佛门之人爆了秦英的料,任谁都不会有偌大的肚量去原谅吧。
秦英自认为修养比较良好,纵然名声被他们黑,也没有滥用礼部祠部郎中的职权,去做任何为难佛门的事。
要知道礼部祠部和鸿胪寺是交叉管理宗教的。
佛门在秦英做礼部祠部员外郎时得罪了她,还不晓得她能借力打力地重归一把手之位。秦英猜“高瞻远瞩”的佛门长老,如今都要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待应门小沙弥通传如七时,秦英信步走入了客堂,捧一杯白水慢慢喝,坐等如七忙完了过来。
如七不知谁要找自己,站在客堂门口见到秦英,身形明显地僵硬了一下,然后才施礼下拜坐在秦英的对面,自己拢袖倒了一杯水润喉,晴朗的声线还是五笔剔透干净:“秦施主到访普光寺所谓何事?”
只见秦英垂下了眸子喃喃道:“有一个长辈病得很严重,目前已经无力回天了。他晚年信仰起佛家,心愿便是死后有靠得住的和尚做超度法事,我想请你帮帮忙。毕竟我和别的僧人都不算熟。”
现在秦英面对着他,心中总觉得难为情,连带着说话的底气也不太足了。
“好。”如七没想到她会有此简单又微小的请求,点点头应了一声,想起去年她误会了自己背叛她,那讷于言的习惯又上来了,张了张口硬是没有发出一个有效音节。
秦英没敢看他的神情如何,放下杯子淡淡道:“既然说定,我便告辞。”他们只是暂时合作,还不算真正地抛却过往握手言和。
“且等一下。”如七急忙比她先一步站起来。
她终于抬头看向如七。
他温润的脸庞犹如秋满月,一副佛相慈祥庄严。
即使那件毁谤之事早就过了很久,她也不敢相信,他会不顾两者的友谊,为了稳固自己在宗门的地位,率先从友谊之中抽身离开背叛自己。
如七手指紧紧捏着腕子上的木槵子佛珠,艰难地捻动一粒缓缓道:“……关于去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秦英笑了笑道:“没关系。”之后我用比较偏激的方式报复回来了。纵然有时候懊悔,她在气头上也是非和他绝交不可的。因为不确定自己身上的锋芒,会不会伤害他更深。
不如他们一刀两断来得干脆利落,杜绝了她罪恶念头萌芽的可能。
正在神游天外的她听到他又道:“招揽高僧入职新兴的普光寺,是太子殿下的意思。秦大人不要多心了。”
如七害怕她心思细腻,看到普光寺多了几个维那和院监和尚,便想着法子打压,在她还没有发作的时候,给她小心翼翼地打个招呼。如七与她绝交后,渐渐琢磨出了秦英的性子,知道一旦她生起气来,自己闹心之余还要折腾别人。
“不多心。”秦英嗤笑了一声道。
事情如果和李承乾扯上关系,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自然会质问李承乾的。太子殿下明明知道她和佛门之人不对付,却在暗地里扶持普光寺,难道仅仅是个巧合吗?
第二天下了朝会,秦英破天荒地来到左春坊的药藏局,顶了毕姓侍医的班儿,着一身象征五品官员的朱红罩纱官服,进了东宫重新端起香案,做着末流九品的事。
李承乾呆在崇教殿,坐在乌木小几前写着太子三师布置的功课。
或许是萧瑀就着李承乾学业之事,朝李世民打了一个小报告。李世民不久前给李承乾多指派了两位夫子,加上萧瑀合称为太子三师。
秦英入殿时,夫子和陪读都还没到,殿内空空荡荡的,只有他萧索的侧影。
李承乾听到秦英特有的不紧不慢的足音,落笔依旧端正,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儿,然而头也不抬地严肃道:“你怎么有时间到这里转悠?”
“你不希望我过来吗?”秦英挑起眉头故意装作不悦,跪坐下来把香案放在身侧的桐木地板,端起碗亲自试喝一口,才转手递给李承乾。
他看到这一幕,冷不丁想起一年前她试喝了自己的汤药,环抱着腹部昏倒在自己的面前,顿然没有了与她玩笑戏谑的心思,收起还没传达进眼底的笑,默默喝掉剩的黑褐色苦药。
她没有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变化,状若无意地抱怨道:“你身边就没有好侍医吗,配的方子顶顶难喝,良药苦口也不能是这么个苦法儿。”
李承乾拿出袖中帕子,轻轻拭过秦英的唇角,悠悠然接口道:“你离开药藏局之后,侍医一度被取缔,得亏林药丞上书阿耶,申请增添侍医一职,如今你才能凭鱼符闯进东宫。再说这方子可是林药丞配的。你怎么好说前任上司的不是?”
秦英调皮地朝他吐了吐舌,柔软的舌尖在无意识间,舔到他在研墨时沾了墨点的拇指。
被这细节搞得心猿意马,他完全没有想要做功课的欲****了。顺势捏着她的下巴,跪直了身子后,隔着小几和上面的笔山,沿着那道擦拭过的浅浅红印儿,吻到齿列中去。
“哎,我今天来是有事儿问你。”一吻终了,秦英气喘吁吁地扶着心口,待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平复如常,她皱起了眉头又道,“你为何要引些高僧入普光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