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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辆老式福特车,其貌不扬的外表下透着含蓄的奢华。徐贤坐在真皮后座上,手边是来自越南黄花梨手工制造的实木车璧,鼻间闻到的是来自西班牙的香料番红花的味道,还有脚下踩着的不知名昂贵皮毛的地毯,柔顺而亮丽的银灰色,让徐贤一直立着脚尖,虚踩地面。
她不是不曾穿过水晶鞋的灰姑娘,有一回还跟着金泰妍一块,去体验了宝马Z4M软顶敞篷跑车。在她的印象中,豪车便该是那种样子,有着流线型的漂亮弧度、强劲的发动机以及近乎完美的安全系统。
但眼下她所正乘坐的这辆车,却如一件珍贵的工艺品,仿佛制造它的目的不是为了出行而是为了陈列在玻璃柜面里供人欣赏。没有各种昂贵炫酷的设备,却让乘坐它的人忍不住生出一种亵渎之情,为不是站在玻璃车窗外凝视它,此刻驱使乘坐它而觉得忐忑愧疚。
坐在驾驶座的女孩透过内视镜大抵是看出了她的局促不安,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递出两件东西:“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乘这样的车,说实话,小心得紧,生怕一不留神造成什么刮擦,那回去以后工资不得给扣完。喏,这个给你,擦一擦脸吧!”
“谢谢。”徐贤小声说,注视化妆镜里自己胡乱的脸,有点慌张地赶忙低下头,取出湿巾仔细地擦拭整理。她想到自己先前顶着这样一张脸在过道上跑来跑去,还在另一个女孩面前出糗许久,心里不禁一阵懊恼,面庞微红。
“要到了,你擦干净了?”女孩头也没回地问,刹住了汽车。
“恩,可是······”徐贤欲言又止,露出纠结的神色。
“这车和姜直灿xi没关系,他不知情,纯属公司福利。”女孩闻弦知意,道破了徐贤的心思,扭身回头看着徐贤纯净的素颜,夸张地捧手道,“好漂亮,真是天然美女!”
徐贤羞赫,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便只是低头微笑。
“唔,幸好是姐姐,不然我就没希望了······不过哪有对干姐姐这么好的,真是太让人嫉妒了······”女孩小声嘀咕,徐贤听不清,疑惑地睁眼看着她。
“喏,给你的,戴上吧,这可是暗号噢!”女孩不知从哪儿寻出一顶淡紫色的棒球帽,给徐贤歪斜帽檐有点俏皮地戴上。
徐贤不大适应这种戴法,伸手试图摆正帽檐,却被女孩阻止了。
“可是暗号噢!”女孩眨了下右眼,替徐贤打开身边的车门。
“Goodbye,luckygirl!”
女孩伸手挥舞,笑声明朗,随即绝尘而去,留下徐贤孤零零一人,呆在空旷的街头,与对角街灯互相凝望,不知所措——
她在这儿,接下去,要做什么呢?
许久之后,一阵嗡鸣声忽然从头顶上空传来,徐贤抬头仰望,惊异地见到一片雪白正从无人机上缓缓飘落,乘着微风如小船般荡漾。她抬起手,追了出去,像个草地上追风筝的女孩儿,稚嫩娇俏,纯真可爱。
白色信笺上写着一行英文:PleasetoreceivegiftsfromHolgerStreetNo.36(请至霍尔格大街36号领取礼物)。
徐贤读罢,蹙起眉头寻到街边的指向牌。果不其然,这儿便是霍尔格大街,不过36号,好像是要再往后走······难不成那女孩把她带过头了?
徐贤鼓鼓脸,一边盯着沿途的门牌号一边在夜色下信步行走,最终在一扇古铜色的大门前停下。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她又望了一眼高处的铜质门牌,没错,这儿确实是霍尔格大街36号,直灿便在这扇门后么?
徐贤踌躇一下,上前轻敲大门。
门后出现一个老人,银色的头发如杂草长在头顶,深深的褶皱布满脸庞,但老人的眼睛却很明亮,上下打量徐贤片刻,老人侧身抬手,示意徐贤跟着他进入。
徐贤看着老人转身而去,渐渐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咬了咬唇,迈步跟上。她经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又登上吱嘎作响的木质楼梯,来到了一处只燃着漂亮彩色蜡烛,没有灯光的窗边。风铃叮叮咚咚,很有海边的味道。
她凝望玻璃罩里的火焰,双手放在膝前坐在沙发上,不明白接下去会出现什么。但空气中流淌的一股淡淡的馨香,却让她心里莫名的安宁下来,安静等待关门离开的老人回到这里。
时间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老人终于重新出现。他穿着银色的西服,戴着黑色的礼帽,苍老的双手戴着洁白的手套,搭在明净的把手上,将餐车缓缓推至徐贤面前。
徐贤睁大双眸,里面映着彩色的烛火。
老人微笑,在窗边搭了桌面,铺上洁白的桌布,又摆好刀叉餐具,接着依次打开三个纯银餐盘,露出里面浇着柠檬汁的煎鹅肝、搭配起司的鲱鱼卷以及最后流动晶莹的水果沙拉。
徐贤捂住嘴唇,这会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老人从二层餐桌里拿出一个冰桶,放上打开瓶口的香槟,又摆上经过冰冻结着冰凝的高脚酒杯,与徐贤轻轻弯腰一礼,转身离开。
徐贤垂下手,这一刻,忽然想起曾经跟姜直灿说过的抱怨:每次演唱会之前都得饿两顿,担心身材突然走样,所以演唱会结束以后,总想着大吃一顿,好好犒劳自己才行。可每次结束了,就困得不行,一点也没食欲了,真是矛盾·····
悦耳的钢琴声忽然从黑暗的角落响起。
徐贤神色微动,她喜欢这首曲子,是李斯特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中的一首。而从技巧上看,这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便如它名字所说的那般,无一不是需要超级演奏技巧才能够演奏的。仿佛是钢琴演奏艺术的象牙塔尖,即使在20世纪钢琴大师如过江之鲫的年代,也很少有演奏家敢于挑战,所以这套作品留存于世的录音很少。
而其中最为杰出的,无疑应是美籍古巴钢琴家乔治·博列特所录制的第二张专辑。在这张专辑中,不仅完整收录了李斯特十二首超技练习曲,而且可以说是把李斯特作品的浪漫主义完美地诠释到极致,琴音间的抒情与狂想,就像是太阳与闪电,融洽无缺地同处一片天空,带来不可思议的究级想象和盛大气势!
徐贤不知道现在正在播放的是哪一版录音,但她确定不是博列特的,因为其中的瑕疵实在太多了。但管他呢,反正现在,很幸福啊!
徐贤捧着酒杯,手指间传来凉冰冰的触感,像是山泉流过轻抚肌肤。她曲起双腿倚在沙发角落,窗外是哥特风格的临街建筑,从高而窄的窗户里,透出馨黄的灯光。
她忽然轻轻吁了一口气,垂下头,眼里闪过落寞,彩色的烛光摇曳投下她的身影。这会确实很美好,也觉得很幸福,可她却只想见到姜直灿,想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只是,他到底在哪儿呢?明明就该在LA的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但一切痕迹都证明他来LA了,为什么还不出现呢?是出什么事了么······
“努那,不饿么,怎么不吃呢?煎鹅肝可是世界三大美食之一呢,而且很贵的。你也知道,你弟弟我现在可不是很有钱。”
最后一声琴音落下,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徐贤熟悉的声音,带着掩藏不去的疲惫。
徐贤猛然转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盯着眼前这片渐渐明亮的黑暗,见到黑白色彩中那个穿着燕尾服的帅气家伙,愈来愈清晰的脸,愈来愈靠近的笑,还有代替指间冰凉的温暖拥抱。
“我想你,努那。”某个自觉受了委屈的家伙可怜兮兮地小声嘟囔,将脑袋往徐贤怀里靠。
徐贤抿嘴不语,眼泪像断线的珍珠直往下坠,“坏家伙,藏了这么久,难道我不想你么?”
男孩哂笑着把脑袋枕在徐贤腿上,举起缠着绷带的手,慢慢解开:“努那,看了可不许再哭噢!因为我可没办法帮你把眼泪擦掉。”
白色的绷带之后,是血红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薄的仿佛透明。
“昨晚上练了个通宵,中午起来撑不住了,就缠了绷带。其实也不管用,大概在坚持些天,我就能练会铁砂掌了。”姜直灿开了个玩笑,任徐贤握着他的手,“我刚去看努那你的表演了,很帅啊,第一首歌穿着黑色西服的样子。”
说着,他想伸手比划,被徐贤一个嗔怪的眼神给镇住。
“这儿有药么?这样可不行。”徐贤问。
“有的。”姜直灿点头,随即扭头往外喊道,“皮斯特,你还在干嘛呢,说好的事总不能反悔吧?还有,给我带点药,手疼着呢!”
少顷,先前那个老人再度出现,神情依旧宁静,只是在把手里唱片递给姜直灿的时候,眼里多少透着不舍。他又把膏药递给徐贤,接着退了出去。
“这个是?”徐贤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惊喜。
“礼物呗,博列特的二辑,要不是这个老头一定要我会弹练习曲才肯转卖给我,我才不会犯傻去通宵练呢!真是,太难了!”姜直灿不忿地嚷道,又朝餐桌上的美食努努嘴,“努那,再不吃就浪费了。”
“我知道,不过得先给你把药涂了才行。”徐贤说着,低头给姜直灿的手指仔细上药。她自小便练琴,处理这种事倒是熟练得很,不多时便搞定了。
姜直灿起身盘腿坐在她身边,不妨碍她进食。
“真的好好吃!”徐贤轻添嘴唇,眼神明亮地看向姜直灿。
“皮斯特本来就是个大厨,他做的,当然好吃。”姜直灿摸了摸肚子,“我都给他坑了好多钱了,以后要是有钱了,一定把他给包年,这样才便宜!”
姜直灿把这番话说得郑重其事,惹来徐贤的一阵轻笑。
“那我以后就天天跟着你,蹭你的厨师吃大餐咯?”
“当然可以,只要别尽点贵的就行,不然我可就破产了。像我那个助理,真是不把别人的钱当钱,居然拿松露面包搭配拉面,我下午知道的时候,差点给她气疯了。”
“哦,就是开车送我来的,叫千宁的那个女孩?”
“恩,挺不靠谱一家伙,我先前还担心她能不能把努那你送到呢,说是方向感很不好什么的。”
徐贤想起姗姗来迟的无人机,不禁莞尔,“好像是有点,但人家长得很漂亮啊,做你的助理,嗳,直灿,你升职有点快啊,都有漂亮助理了!”
徐贤似笑非笑地盯着姜直灿,让他瘆的慌。
“可不许乱来!”
徐贤没头没尾的一句叮嘱,让姜直灿堂皇地往边上倒,“我可不是那种人,努那,真是太伤心了!”
“恩,那你说,这次来LA,是干什么来的,还带着漂亮助理?”徐贤问。
“当然是来工作的,锵锵!”姜直灿把一份文件拿给徐贤看。
“这个是我们节目,制片,呃,你是我们节目的投资制片人?”徐贤倏然睁大眼,觉得今晚的惊喜好多,她都有点惊喜无能,好像光会睁眼捂嘴了。
“恩啊,明后天,我都跟着努那你哦!”姜直灿笑嘻嘻地说,徐贤却忽然哭了。
“太感动了?”姜直灿歪着脑袋看着她低着的脸,往她脸上吹气。
“呀,别闹,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感动嘛!烟火也好,晚餐也好,还有你弹得曲子,送得唱片,我都非常、非常喜欢。女孩子不都这样的,觉得喜欢了就又感动了,反正,我就是,直灿,你不会把以后几年对我的好,在今天都用了吧?”
徐贤抬起眼,极小孩地问了个让人捧腹而笑的问题。
姜直灿眨眨眼,忽然侧过脸,凑近徐贤。
徐贤见状,咬咬唇,眸子里一片晶莹,仰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真好!”姜直灿哈哈笑了起来,倒在沙发上看着徐贤,“还会有的,努那,就为了这个,我也得努力啊!”
徐贤红了脸,觉得自己的智商在今晚,忽然拉低到了负数,啊,真是,怎么又给欺负了!她捂住脸颊,明媚的眸子里倒映彩色的烛光,仿佛含着世间最美的风光。
姜直灿与她四目相对,怦然心动——在这刻,天使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