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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对青山强整乌纱。
归雁横秋,倦客思家。
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
人老去西风白发,
蝶愁来明日黄花。
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秋色迷离中,一行帆船自运河南来。通州码头,几辆马车接了一群女娃,随着车轨驶往京城。
龄官和芳官挑开车帘,瞧着上京的风采。果然与金陵大不同,没那么多河叉小桥,条条铁轨上,公车来往如梭,叮叮当当的车铃响彻大街小巷。酒楼茶肆林立,高楼平地而起,各个衙门口一字儿排开。
芳官感叹:“果然是中都神京,天子脚下。看着气派是大不同的,少了头巾多了补子。”
路过皇城时,众人都屏气凝声,高耸的红墙金瓦后面就是这天下的主人家。
一个熊罴补子的拦住了车队,贾蔷跳下车说了几句话,就嘻嘻哈哈的一起上了车。龄官好奇的问了车夫一句:“刚才上车的是谁?”
“哦,那是荣国府的琏二爷。日常在宫门上差的。”
“你们家几个府啊?”
车夫嘻嘻一笑:“两个半府,一个是宁国府就是咱们蔷哥儿的家,你们要去的是荣国府,就是贵妃要回的家。还有半个呢是表小姐的县主府,有机会都会见着的。”
龄官儿缩回了头对着芳官并姐妹们说道:“都听着了吧。国公府是俩家,你们一路上都想不明白的,现在可有佐证喽。”
一个女孩给她翻个白眼:“还不是那个蔷哥儿告诉你的,得意什么?你可想好了,就咱们这个身份,好的也就做个姨娘了。若是想着做个平头夫妻,除非他不要那个家。你觉得他能吗?”
一众女孩笑起来,这种高门大户怎能聘她们为妻,想想也就算了。谁还没个青春年少的梦啊。
芳官拦住话题:“少说这些了。我可告诉你们,进了府别的不说,规矩要守。国公家可不是我们在金陵唱堂会那些官宦商贾人家,不定有多少规矩呢。都长点眼色啊。还有啊,身份比不过没关系,颜色打扮上要俏着点。我可是见过宝娘子的,那叫一个冰妍雪白,看她一眼我都浑身发冷。真想学她那样的。”
小姑娘们立即说起了南北妆容,都琢磨着怎么好好打扮自己,能让国公家看上眼。
等从小角门下了车进去一看,满园子的莺莺燕燕桃红柳绿,哪个也不比自己差。领着她们的老嬷嬷说这还只是三等的丫鬟,那些个一二等大丫鬟们,才是这府里最出挑的呢。
说话间,她们被带到一间大院子里,看着像个议事厅,里面来来往往的人流不断。靠在墙角等了一会儿,才有一个丫鬟出来问:“蔷哥呢?快来!快来!二婶子叫你进去。”
贾蔷撇下几个相谈的族中子弟,掸掸衣服就跟着进了屋。不多时,就听见里面传来笑骂声:“竟敢跟我胡扯!薛蟠带你找的梨园班子,怎么就跟宝姑娘一起喝酒去了。你去给我叫进来我看看。要是假的,我老大耳刮子打你可别哭。”
贾蔷笑呵呵倒退着走出来,还说到:“婶子可别冤枉了我,等会儿见到她一问就知的。”
扭回头冲芳官招招手,想了一下,又把龄官叫过来:“你也来,只跟着进去。芳官你把事情交待清楚就好。跟着我来吧。”
重新进了门,只见里面四五个管家嬷嬷坐在外屋的长凳上等着,俩个丫鬟上前接她们进了里屋。正对面的短榻上端坐着一位吊梢眉丹凤眼高鼻梁的俊俏小妇人,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们。
贾蔷低声说:“赶紧跪下,这是荣国府的管家娘子。”
芳官、龄官跪倒在地朝上磕头,那王熙凤却用金陵官话问道:“哪家梨园的?几岁开的蒙?”
芳官赶紧回道:“回禀奶奶,是华林班的。都是自幼坐的科,都有个四五年的功夫。”
“哟!华林班的呀。我像你们这么大时候,可没少跑去听戏。听说你们东家败了家,这是怎么回事?”
龄官回道:“回奶奶的话,前东家是个布商,联合几家一起和金陵薛家布行对赌,一文钱一尺布的抛售,卖空了去都没耗尽薛家的布,就这么败了。我们班子也就没人管了。不成想又被卖给薛家的亲戚家,早知道这样,前东家还不如一文钱一个卖我们呢。这样岂不给奶奶家省些银子。”
王熙凤忍不住笑起来:“真不愧是梨园的子弟,这小嘴就是会说话。哪个和宝姑娘喝过酒的,抬起头我看看。”
芳官悄悄直起身子,伸长脖颈给她看。王熙凤打量一番问她:“这个小模样还真不错。说说吧,怎么回事?”
“是。那日我跟着几个姐姐去了东林书院,那里常有堂会的。进去后奴家贪吃,就跟着一个宁夏大学学生走了,不成想进了东林院长的屋子。那屋里正好碰见的宝姑娘还有那位...王爷。他们也没管我,就是宝姑娘让着我吃喝,结果我就喝醉了。”
屋里屋外的人笑成了一片,平儿扶起熙凤来,指着芳官说道:“这个可要看紧了。别让哪个小子用吃食再给引跑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王熙凤笑着说话:“好了好了,十一二姑娘家正是好吃的时候。蔷儿你买的人,就接着管着戏班子吧。伙食上不可克扣了去,尽量用着南边的菜,怕她们一时吃不惯。”
贾蔷大喜,连忙回到:“婶娘放心,我保管着她们无病无灾的给贵妃娘娘唱好戏。”
“住哪了?”
“侄儿和叔叔大爷们都商议定了,就在梨香院吧。一是王爷必不会回那了;二是她们每日还要练功吊嗓子,别吵着夫人小姐们。”
王熙凤听见梨香院三个字就怔住了,梨香院住过的都离了贾府去。先是李想,再有黛玉,后面几个姐妹也都住进去。现在看看,还在身边的就剩下探惜二春。哎~~~
挥挥手就让她们下去,对平儿说:“我有些乏了,让他们都散了吧。”
平儿出去小声说了话,渐次散了。
“平儿,你来。你抽空去找趟三姑娘,让她去林府问问,虽是纳妾,咱家也不能少规矩,该接回娘家来转一遭的。”
平儿嘴里应着,先给她铺好床褥,伺候着王熙凤假寐了,这才给丰儿使个眼色,又让善姐守住外间门。这才去找三姑娘探春。
自打交了管家之权后,探春又缩回县主府自得其乐去了。听闻平儿来了,让她进府去了厢房说话,平儿把事情一说,探春笑了起来:“你家奶奶越发的不愿管事了。这种嫁出去的干闺女回门,却要来找我?”
平儿嗨了一声:“我思量着是想让林妹妹回府吧。有她带着,不是少了尴尬吗。”
探春说道:“本不该我问的,你要不好说就别说。琏二哥哥是真打算着纳妾了?大老爷也同意了的?”
平儿瞧瞧四周的人,叹口气:“哪里是我们大老爷的事啊。是宁府大老爷珍大哥的主意,偏着她还同意。”伸手比划一个二“又不知怎地说服了老太太,说是要好事成双。”
探春立即说道:“不对!这里面有蹊跷!前阵子甄家来人,你们瞒不过我去。宝姑娘借了王爷的势,质问甄家老太太害死她爹的事,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说实话吧,这尤家姐妹究竟怎么回事?”
平儿实在头疼这位三姑娘,就没见过这么晶莹剔透的人:“别难为我了好姑娘,这话能是我说出嘴的吗?家法难容啊。”
贾探春思量片刻,也不再问了,既然连她都不肯说,这里面肯定有大问题。吩咐侍书去前面说一声,她要去林府走一遭。就不信那里还问不出来,不是她要多事,事关贾家不由得她不关注。
不多时到了林府,黛玉请了已经是林如海妾室的傅秋芳出来相见,迎春跟着作陪。
探春好一阵埋怨她们:“林姐姐不回去,二姐姐也不回去。家里就我和惜春冷清着没意思!一点都不想念我们的吗?”
迎春抱住三妹妹好一阵哄,黛玉却说道:“看着你管家好累,岂敢没事打扰。我们这些不通事务的,只好羞手羞脚的呆在房里不敢出去了。”
探春气呼呼的说道:“少拿这话填和我。不就是忙活着嫁妆那点事吗?我可告诉你们,贾家要出事了,小心你们嫁不好!傅姨娘,我劝你赶紧和我们家断了这干亲吧,别在连累了你去。”
这傅秋芳过了林家的门才发现,林府最宝贵就是这位林黛玉了,人品相貌万里挑一不说,就那一身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才气,由不得她不服。
想她也是自幼被培养着琴棋书画,自诩不比那些士子差。可在黛玉面前,还是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因此也愈发的尊重和爱惜这位绛珠。
听了探春的埋怨后,展颜一笑:“好个三妹妹,这是家里受了气,找我家出气来了?我现在是林傅氏,那个字能写出贾来?你要是说说什么事,我们好歹给你出个主意。要是就会撒娇,那可伺候一顿酒饭就送您回去了。”
黛玉哈哈笑起来:“我家都是直肠子,不会你们那些弯弯绕。有话直说,要是不说,我连酒饭都省了,一杯茶就送了你。”
偏迎春还跟着一句:“这茶也没多少了。晴雯那还藏着些,我去找她要来。”
气的探春眼泪都快下来了:“好好好!偏认清了你们的样子。平日里和凤丫头千好万好的,等她有了事,你们却高高挂起。你们不管,我自己管去!”
傅秋芳噗嗤笑了:“傻姑娘唉!就你心实的着急,这事儿玉儿早就有了准备,等着你去管,人家都抬进门了。”
黛玉假意恼了:“让她自己管去,我看你怎么管法?也学着我师哥堵着大门不让花轿进吗?”
迎春点点探春额头:“暴脾气的。逗逗你就恼了?这事儿啊,一点就破,偏没个药引子。只能等着宝姑娘回来再说。毕竟是金陵的事儿,得要她这个金陵才女说的清。”
“这事怎和金陵连上了?”
迎春拉着三妹妹说道:“昔日宁府尤大奶奶的父亲,是怎么娶的那位尤老太,你可知晓?金陵素有兴化、华林两部梨园,可谓是一时瑜亮。那位尤老太就是兴化部的翘楚,先是进了别人家,后才被尤父买下续了弦的。那对姐妹花,就是别人家的女儿,与宁府尤大奶奶一点瓜葛都没有的,所以她才懒得管。
这姐妹花的生父我先不说,只是告诉你一点,在当初还没进尤家门的时候,可是养着做瘦马的。
可怜咱家这些男儿郎,一个个犹如苍蝇逐臭一般涌上去,就没一个想要摸摸底的。”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傅秋芳偏生说道:“谁让我有个熟悉这些门道的哥哥呢。此次跟着王爷去办差,金陵的事情就是他和薛家一起做的事,为此还留在了织造府任了职。宁府买戏班子的时候,宝姑娘就多了个心眼,细细的寻来这些线索,早就告诉了那位凤儿。她呀,现在是做戏做全套,就等着娶进门时才闹破呢!到时候再看看那些人怎么收场,不给她个说法肯定不行。”
探春这才恍然大悟,一拍桌子说道:“侍书,咱们也不回去了。这种事还是远着点吧,平白的坏了咱们的闺誉可是不值!再去请四妹妹也来,干脆关了县主府,任由他们去闹!”
黛玉这才点点头:“现在知道为何凤姐姐让你来了吧。就怕你这个神算子给搅了局去。留下来陪陪我吧,等着把云儿也叫来,我们续上一局诗社,气气那个不在的宝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