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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包顿了顿又吞吞吐吐道:“小姐, 你要是想去,可别告诉姑爷。你马上就要成亲了, 背着他去和别的男人幽会总是不好。”
小荷包一片好心,我没说什么, 但心里却不以为然。我若是去见别人,也许告不告诉江辰都无关紧要。但我去见云洲却和别人不同。他明知道我和云洲之间曾有过懵懵懂懂的一段镜花水月一般的情缘,虽然缘起缘灭匆匆如昙花,却也毕竟是有过,我若是瞒着他去见云洲,倒显得我和云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这样的事,若他一直不知倒也罢了, 若是异日知晓, 必定会心有芥蒂,我觉得还是告诉他比较好。
我既然已经和他有婚约,也打算和他相守到老,夫妻之间应该坦诚, 否则他知道了, 保不准以为我对云洲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极易滋生误会。我这人生性简单,直来直去,最希望夫妻之间能坦诚相待。
所以,我等到晚饭之后回到房里,我便对江辰直说了。
“江辰,云洲约我去邀月楼见面, 说有要事相商,我来和你说一声。”
江辰直直的看着我,表情很奇怪。
我顿了顿,小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他也不说话,突然一张胳膊将我搂住,紧紧箍在怀里。莫非他真的吃醋?
我正欲辩解,只听他幽幽说道:“小末,此刻你心里才算是真的有了我。”
我脸色一热,这毫无来由的怎么又发起感慨来了?
我推推他的胸膛,“你若不放心,站在楼下等我就是。”
他笑嘻嘻道:“你去吧。我放心,从没有这样放心过。”
“你不介意?”
“你介意我是否介意,说明你……嘿嘿,我自然不介意,你只管去吧。”
他说的甚是绕口,我大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嗯,我去去就回。”
他在我脸上啄了一口,语气甜的滴出蜜来:“好娘子,你这样做为夫甚是欣慰。”
我又是好笑又是羞赧,走出房间时,心里十分平静。这便是我心里所愿的夫妻模样,彼此坦诚,相濡以沫。我不晓得他是否能做到,但不管他能否做到,我先让自己做到就是。
邀月楼在归云山庄的西墙边上,以前听江辰提过,他父亲在家时,常和母亲在楼上赏月饮酒,后来他父亲下落不明,戚夫人再也没有心情独往。渐渐,邀月楼便空寂下来,闲置在湖边。倒是江辰,有时夏天回来,会去楼里睡觉,湖边水何澹澹,小楼临湖而立,凉风横穿而过,甚是凉爽。
到了时辰,我带着小荷包从归云山庄的西门出来,走了二十几步,便是邀月楼了。门口挂着两盏灯笼,有两个老仆笼着手坐在门口闲聊,见到我来,便站起身施了礼。
我和小荷包踏进月亮门,门内虽然也悬着灯笼,但小楼久无人住便没有人气,此刻格外显得悄然静谧,冷月无声。
小荷包左右看了看,“小姐,云公子好像还没来,我去门口等着,你先上楼吧,湖边风大,小心着凉。”
我应了声好,便走到廊东,踏上木梯,登上小楼。
木梯尽头,一轮明月当空,清冷的月色如银如水,铺了满地。我抬步登上最后一阶楼梯,随意一抬眼,吓了一大跳。
廊下镂花楠木美人靠上,居然斜偎着一个人。带着白色的面纱,身姿婀娜,闲懒的靠在那里,灯光落在她的肩头身上,氤氲的像是披了一层薄纱。竟是鱼慕溪!
她仿佛也没料到我来,站起身来,“云姑娘,怎么是你!”
我惊讶不已,“鱼掌门,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语气温柔恬淡,“有人约我来此,可是我等了半天,却等到了云姑娘,真是奇怪。”
我更加奇怪,好奇的问道:“是谁约了鱼掌门?”
鱼慕溪摇了摇头,“不知道呢,只送了封信给我。”
云洲约我来此,怎么那样巧,也有人约鱼慕溪来此?这邀月楼是归云山庄的产业,虽然戚夫人放任着没怎么管,可也留了两个仆人看门打扫。外人并不能轻易进来,鱼慕溪刚才进来,那门口的老仆竟然不闻不问就放她进来?我虽然疑惑,但若是贸然询问,似乎有点唐突,因为我眼下还不是江辰的妻子,不便于过问这邀月楼的事。而鱼慕溪又救过我一回,我更加的不好意思询问她是怎么进来的。
鱼慕溪指了指美人靠,“云姑娘,既然约我的人不来,又恰巧遇见你,不如坐下陪我说一会儿话吧。”
我笑着上前两步,“好啊。”
她指了指了美人靠,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和她并肩坐下。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随着夜风卷到鼻下,清馨无比。
她弯起眼睛笑了笑,“今夜,我不是什么掌门,只是比你虚长了几岁的一个闺中女儿而已,和你聊几句私房话。云姑娘,我一见你就觉得和你很投缘,远山派虽然都是年轻女子,但都敬畏我的身份,平时我难得有人能说说私房话呢。”
她的语气有点伤感,露出了小儿女的羞怯和委屈之意,顿时将她平素里端庄严谨的掌门架子卸了下来,格外的和蔼可亲,温柔和婉。
她这样信任我,要与我谈心事,我自然很感动,于是万分真诚的说道:“鱼姐姐有什么话只管说,我一定会为你保密。”
她叹了口气:“你知道么?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他也喜欢我。”
“嗯,然后呢?”
“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定亲了,我喜欢了他许多年,等了他许多年,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都要碎了。他说他定亲实属无奈,是想要回属于他家的一份东西。还说,等拿到了东西就离开她。我自然是信他的,我还傻乎乎的找人想去拿回东西,让他不必和那人成亲。我私心里,只盼着他娶我。”
她说的很慢,声音低婉幽怨,听的我顿起同情之心。这世间,有情人不成眷属,实在让人扼腕遗憾。
“那姐姐,打算怎么办?”
她半晌不吭,幽幽叹了口气,我越发的纠结同情她,恨不能替她分忧解难。
“姐姐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
她感激的看着我,伸手在我的手背上轻轻一拍。
这个动作自然之极,然而她手心一挨着我的手背,我手背上立刻一阵刺疼,瞬间,手臂便木了!
错愕之间,她一抬手点了我的哑穴。我做梦都没想到,她竟然趁我不妨在我手背的血管里刺进了一枚暗器!这一切发生在弹指之间,在我最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我身子一软就往她身上倒去,她虚虚扶住我,“云末,其实,约你来的人是我,不是云洲。我借他之名,一是想,他约你,你一定会来。二是,你来和他幽会,必定不会告诉江辰。”
太过震惊和意外,我惊讶的似乎思绪都停顿了,怔怔的看着她。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她抬起手指,轻轻揭开了面纱。月色清朗,廊下一盏风灯闪着幽暗荧光,那层白纱揭开的瞬间,我被她的容颜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看着她,仿佛在看自己!
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和我长的如此之像,仿佛同胞姐妹!
我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头弥漫开来,她约我,为何要借云洲之名?她又为何不肯让江辰知道我的去向?一连串的疑惑让我心里莫名起了不安,一种让我害怕的猜测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像是破土而出的一个小苗,迎风而长。
她笑笑的看着我,眼眸温柔若水,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潭。她的含笑凝望,越发扩散了我的不安和紧张,只觉得她的笑带着诡异的深意,如一圈圈的涟漪,在心里波荡开来,渐成漩涡。
她笑着,目光停驻在我的面颊上,仔仔细细的看着,“云末,你看,你和我长的真像,有时候看着你,我就觉得在看自己,但是,我和你性情可一点都不像,我绝不会像你这样做事,我想要的东西,一定会争取。”
我怔怔说不出一个词,心里的那个念头如脱缰野马般,瞬间十万八千里。
她越发笑的妖娆:“小末,你不知道我刚才说的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看着她的笑容和眼神,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我却拼却全力想要阻止自己去想,我莫名的害怕,后背如芒在刺。一股理智清明的力量想让我停止这种猜测,但内心里另有一股强悍的力量在呼啸,又让我不由自主的想的更多。我被两种思虑拉扯着,心快要撑破。
鱼慕溪看着我,缓缓道:“父母去世之后,我和妹妹就被卖进了戏班子,班主给我取名梅朵,和戏班子的兰竹菊几个小丫头一起学戏。后来,我们被戚夫人买到归云山庄,侍候少爷。他那样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我也不例外。四个丫鬟里,他只喜欢我,他说我的样子,是他最最喜欢的那种模样。可我没想到,世间又有了一个你,也长的如此模样。怪不得,他能容忍和你的婚约,忍了这么久。”
我动弹不得,似是被一场刺骨的寒风瞬间穿透了心扉和全身,开始不由自己的战栗。我说不出话来,连反问一句都没有力气。是了,她才是梅朵,后来的梅儿姑娘,是她离开之后补的缺。怪不得,周益聪临死前抱着我的脚踝叫了一声梅朵。想必是他一直倾慕她,知道她一心想得到重山剑谱,所以在我上了流金岛之后,想从我身上夺得重山剑谱讨得她的欢心。
“你母亲在江家见到我时惊讶不已,可能是看到我就想到了你,爱屋及乌吧,她觉得我在江家做个丫鬟很可怜,动了怜悯恻隐之心,便将我送到远山派掌门那里,让我学武功,想让我将来能有个好前途。”
“我一直很感激顾嫂,把她当成恩人,因为她,我才有机会可以成就今日的地位,有了和江辰并肩的资本。机缘巧合,我认识了金波宫的一个人,他的父亲是金波宫的护法,他告诉我,顾嫂就是金波宫的宫主慕容俏。而你,就是她和石景的女儿。当时我知道了,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我感激顾嫂对我的恩情,原意为她保守这个秘密。可是后来,我却得知你和江辰有了婚约。”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和怨恨。
“我心里的苦楚,你想象不到。这么多年来,我为了能配的上他,拼命练武,成为师父最得意的弟子,继承掌门之位。我付出了许多,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能有朝一日能配得上他。而你,什么都没有做,只凭一部重山剑谱就能和他共结连理。我这里多年的心愿和努力付诸流水么?就为了一本剑谱失去他,我实是不甘心。那剑谱也不知道你究竟藏在那里,我让小荷包四处都翻了,可是都没找到。对了,小荷包是我的妹妹,她原本叫鱼慕荷。”
我怔然的看着她的唇,听着她吐出的一句句话语,心神俱碎。这些事情,像是一丝丝的网线,不经意的发生在身边,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此刻突然连接而成一张细密的大网,将我团团围裹,透不过气来。
“我想,只要我能拿到剑谱,就可以让他取消这门亲事。我本可以取你的性命,当时你母亲好歹算是我的恩人,我有今日的地位,全是拜她所恩赐,所以,我心存感激,只想拿到剑谱就好,并不想杀你。可是,我派人几次都没有得手。而周益聪,也没有得手。我只能另想办法。我知道你和云洲两情相悦,却因为一再的误会而错过,所以,我给云洲写了信,告诉他,你们并不是兄妹,可以成亲。可是,你却不肯和他再续前缘,这实在很让我意外。怎么?你心里已经有了江辰?”
她加重了语气,声音有些尖利。这句反问,让我心里猛然一阵钝痛。
“没有法子,今日,我只好对你说明真相,我知道,一直被人瞒在鼓里的感觉很痛苦。”
的确,被人欺骗很痛苦,只是我不知道,是被隐瞒一辈子更痛苦,还是此刻知道真相更痛苦。
她冷笑道:“江辰他是为了重山剑谱和你定亲,你到现在还没感觉到?”
我的嗓子像是被卡了刺,疼的不可抑制,痛感渐渐从喉管往下窜,重重的在心口上一坠。我不想再听她说话,也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我在心里拼命说服自己,我和江辰四年的情分,我不能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将他为我所做的事情都抹去,我不信,他真的是为了重山剑谱才和我在一起。
“他是不是很多事都瞒着你?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将这么多秘密都隐瞒着呢?他这么做,只能说明,他对你只是敷衍,根本不在意。”
这句话点中了我的死穴。是的,他有那么多事瞒着我,他的心意,我看不透,猜不到。鱼慕溪若不对我说,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曾和她有过这样的青梅竹马。眼前一片恍惚,如同狂风袭来,卷起满地黄叶,纷纷扰扰看不见路。从来没有这样心乱过,惶恐过,无助过。我很想她住口,生怕再多听她一个字,便对江辰的信任突然化为齑粉,灰飞烟灭。
可惜,她不住口的往下说,把我往冰窖里拖。
“云末,直到此刻,我仍不想伤你。我约你来,不是想要对你怎么样,只是想让你成全我和江辰。其实,也是成全你自己。你不是一直都喜欢云洲呢?我替你约了他来,过一会儿,他就要到了。”
我骤然一惊,她居然还约了云洲来,她究竟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