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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消息的承安侯,立马吩咐赏赐众人一倍月俸,孙老夫人也跟着赏下了一个月的月俸,既是年节下,又是侯爷夫人大喜,下人们不仅得了年节的新衣、赏赐,又多得了双倍的月俸。
整个承安侯府里,都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只除了丛青院里林姨娘的屋子。
屋子里只点着豆大点的蜡烛,窗户都合的严严实实,只在正门露个小缝透气。火炉里银丝炭烧的正旺,红彤彤的颜色,却显得屋子里的其他地方阴暗灰败。
绿柳上前承上煮好的药,低声细语地劝着愁眉苦脸的林姨娘。
“姨娘好歹喝一点,养好身子才是正经的道理。这些药材难得是老夫人、夫人特意吩咐赏赐下来的,最是对症补身,姨娘还年轻,不能不顾及自个儿的身子啊。”
谁料林姨娘一听到她说“夫人特地吩咐赏赐下来的”时候,登时心头大怒,一扬手就打翻了绿柳手中端的药碗,白生生的瓷片尖利着碎碴子,散了一地。
绿柳皱着眉捂着手,低低地垂头,喊小丫头进来收拾地面。
只是手上被热药烫了一块,恐怕要红肿好几日才能消下去。
林姨娘看着她用袖子遮着的手,丝毫没有觉得有甚不妥,掌嘴却指着嘉木堂方向有气无力地骂起来。
“谁要她好心赏赐?安能知晓是不是要用什么药来败坏我的身子!王氏的东西我才不稀罕!我弟弟是皇商家的掌柜,什么贡品御用的东西拿不来?哪里用得着她惺惺作态!我的孩子没了,她才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然后低声喃喃,声音若隐若现:“她的年纪可比我大多了,怀胎十月是过鬼门关的事,谁能晓得她有这个福气怀,有没有那个福气生下来!走着且瞧着。”声音极轻,绿柳只听了个大概。
我就不信,你伸手害了我的孩子,老天爷会让你的孩子安然出世不成?
林姨娘看着绿柳垂着头半跪在身前,伸脚踢了踢她,没好气道:“一脸死相的蹄子!还不快去将我兄弟以前托人送进来的燕窝煮上一碗端上来。以后王氏赏下的东西,都给我扔水池子里去!”
绿柳低着头应了声下去。出门撩开帘子一抬头,眼眶却红红的。
同样是做丫鬟的人,刘姨娘身边的绿意、碧玉身边的绿枝、六姑娘身边的绿袖,同样是绿字辈进府的人,哪个不是主子们身边得脸的丫头,也不见主子们像林姨娘这般随意打骂。
心地这般不良善,也合该她保不住自己的孩儿。
绿柳闷闷不乐地垂着头,心里低声诅咒,然后开了林姨娘的小库拿了物件去大厨房,在大厨房门口却刚好看到了来取宵夜的阿蔓。
阿蔓满脸欢喜地在厨房里和一众丫鬟婆子们说的热闹。
“六姑娘安排江娘子调理夫人的身体呢。”
“江娘子医术高明,夫人真是有福气的人啊。”
“阿蔓多拿些宵夜回去,给屋里的几位姐姐们也用一些,厨房里出了诺儿的事,若不是段妈妈几位审查清楚,我们厨房里可怎么能自保呢?”
七七八八地一阵嘈杂,非常热闹。
绿柳低着头进去,正遇到阿蔓提着装好的食盒出门。
阿蔓年龄小,眼睛也尖,一瞥就看到她手上的几块红,“绿柳姐姐手上莫不是烫着了?我娘那里放的有治烫伤的膏药,再好用不过,我去拿一些给你。”
说罢不等她接话,就将食盒放在门口的桌子上一个转身,动作十分灵活地拿出了一个白瓷小瓶。
等阿蔓出来的时候,绿柳已经将取来的燕窝补品等交由厨房的小丫头熬制。
绕是小丫头声音小,也能听见不满的嘟囔声。
“厨房里如今都正忙着,每日份例里的补药都极好,林姨娘不吃,偏叫人过来腾了灶再做她的吃食,不是乱折腾又是什么!”
然后被别人乱扯着话题一句带过,眼神手指尖指指点点地对着她。
阿蔓出来就不动声色地将绿柳拉到门外,拿药膏细细地抹在她红红的手背上。
药膏凉丝丝的,贴合在因为热烫而显得刺痛的手背上,十分的舒服。
绿柳头一低,眼圈就更红了起来。
阿蔓为她上好了药,将药膏塞到她的袖子里,提着食盒就走。
细长的道路上还能听见她的声音:“这药膏子,姐姐每日涂上三五次,用上三天,保管能好全了。”
绿袖抬起手,低头轻轻一闻,还能闻到药膏上清淡的香气。
天色渐暗,淡淡的味道让人心里熨帖十分。
诺儿被关在柴房里。
天黑了下来,冬日里本就冷,白天又下了大雪,冻的她浑身发抖,无处取暖。
天冷的日子,夜色来的就特别地快,不一会,整间屋子都被一阵黑暗笼罩,乌黑地像沁了墨一样。
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窗户外面却因为映着雪光,亮晃晃的。
诺儿已经冻的嘴唇发紫。
这样关着,恐怕不等审问,她就会先死了吧?
那么弟弟言哥儿,以后会怎么样?
她阖上眼帘,眼睛干涩地一滴泪都流不出了。
“吱呀——”
直愣愣的一声,柴房的门却不知怎么地被打开了。屋子里有了这一扇门映进来的雪光,看起来就没有那么乌沉沉的发黑了。
映着雪光,仿佛进来了几个女子。
诺儿不晓得,是来问话的?还是来结果她的?
她睁不开的眼,慢慢阖了上去。太冷了,这里,她就要被冻死了,还能怎么问话?
要杀要剐,随便她们吧。
至于言哥儿...她忍着的喉咙干涩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沫,言哥儿啊,这辈子姐姐不能供你读书,下辈子,下辈子我们不要投生到这样的人家来吧。
父亲早丧,母亲为了拉扯弟弟而卖掉姐姐。
这样的人家,哪里是能好好养孩子的地方。
但愿下辈子,托生到一家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但愿吃穿不愁。
她的眼皮子越来越沉了,隐约中好像被人拉扯起来,不晓得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诺儿在梦里觉得浑身都暖暖和和的。
身下是软软的床,鼻尖是淡淡的馨香和药香,一睁眼,素纱宫灯闪着鹅黄色的光晕,仿佛进入梦中一样。
耳边传来一阵声响,“姑娘,她醒了。”
以为自己死了又活了的诺儿,才一个激灵坐起来抬头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六姑娘?
六姑娘身边的携芳递个她一碗白粥,她这才晓得饿,不由分说吃了一碗,形容狼狈地擦了擦嘴角。
“你若是趁早说出那人的下落,府里的侍卫说不定能找到你弟弟——”
“我说!”
思量了一个下午的诺儿,这一次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口。
那人只现身过一次与她联络,之后都是随着给厨房送果蔬鸡蛋的车进来。
“府里内外把关都十分严格,又怎么能用送菜的车来传消息?”
“那人每次都将纸条子捻成细捻,塞到装鸡蛋的篮框子下面的缝隙里,再打破鸡蛋酱纸条子糊在下面,等闲不会有人去找那里。而且鸡蛋破了也极其正常,奴婢在厨房里与众人不算和睦,又不入等,清理篮子菜筐的事都是我做,一直也没有被发现过。”
“你又怎么与他联络?可知道是哪个府里的人?叫什么?”
佩兰问地连珠炮似的。
“都是他送消息给我,我并不知他是谁,只是他找到我家里将我弟弟骗走不知道安置在哪里,却说我若是不放心,只管去城南的土地庙里,在土地神像后面放上消息,不出一日,他定然会递消息给我。
“他手上还有我弟弟练大字的纸,奴婢认得弟弟的字!”
他说若是成事,就许她弟弟摆脱贱籍,供他读书上学。
果然,侯府的暗卫在城南一个破土地庙的石像下面,挖出一道小门,内有一个石头垒成的暗室,在里面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言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