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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苏非被调去市建设开发总公司当副总经理。她似乎也很意外,接到调令时,在办公室粗暴地发了一通脾气,指天骂地,响彻四方。临走前,她找我谈话,为她以前的态度道歉,要我多多包涵。其实我不希望结果是这样的,苏非虽然性情暴躁但为人不算太坏,其作为女性的善良一面未曾全部泯灭。她这一走,按照“岗位顶替”的通用原则,肖旺财是有且只有的惟一候选人。想到以后我要在鸟人的直接统治苟延残喘,从一个泥潭爬起来又陷入一个陷阱,我很是感概。我对苏非说我年轻不懂事让您操心了。她给我一句忠言:人在职场,身不由己;你之所见,未必所愿;取舍之间,要有主见;生活不易,请自珍惜。我一直盯着她的眼晴看,想不明白她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但我切身感受到她的真诚。也许苏非才是真正大智若愚之辈,我小看她了。不过都过去了,何必计较曾经的是是非非呢?我想的更多的是如果肖旺财当总经理,我还能不能当财务科科长?
惶惶过了几天,接到公司召开全员会议的通知,我想一定是要宣布肖旺财登基了,心里一阵拔凉。到会议室时,我见肖旺财身着全新黑色雅戈尔西装,脖系大红领带,脸带霞光,很是风骚,那架式像是当新郞官,看得我是连连反胃。
会议开始,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上头派来的钦差宣布:奉上指示,领导诏曰,兹任命林非同志为代总经理。会室议顿时如油条下锅,噼里啪啦,各种声音交汇成一首不成调的乐曲。我偷瞥了肖旺财一眼,只见他脸色枯槁,黯然销魂。我真是过量服用消炎药了,脑袋晕乎晕乎的,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宣布圣旨的那位领导让我讲几句,叫了两次“林丰同志”我才反应过来,但思维枯竭,搜肠刮肚,终于憋出十二个字:感谢领导信任,我一定好好干。此处应该有掌声,但却死气沉沉。
人的生活象广阔的海洋一样深,在它未经测量的深度中,保存着无数的奇迹。别林斯基说得真好,人生就是这么奇怪,我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天亮了,我就不再是原来的我了。我本来不相信世界有奇迹存在,所以,当我莫名其妙就遇见了,我真的害怕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坐在总经办的大办公椅上,我拍了拍自己的脸,我怕感觉不到疼啊。
陆玲把我的办公用品搬到办公室,说:“居然也不事先透露一下。”我说纯属意外。她哼了一声说不信,“也不事先跟人家说一下,害我担心死了。”我笑笑,心里略有感动。她回头看一下门外,轻声问我晚上要不要庆祝一下。我点点头说好,然后叫她去工作。
次日,蔡欣在电话里问我满意吗?我捂住活蹦乱跳的心,说:“皇恩浩荡。也不事先透露一下,我差点和范进一样疯了。”苏非调走后,肖旺财终日油光满脸,以未来领导人的身份颁发了许多新政,无一不是以整治鄙人为中心。阉人****,忠臣苟活,我夹着尾巴做人连个响屁都不敢放。这下好了,翻身农奴把歌唱,走在社会主义幸福大道上,哎,巴扎嘿!蔡欣说:“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再给我惊喜了,我怕心脏受不了,真的,一会要麻烦你叫救护车过来就不好了。”
她说:“瞧你那点出息。对了,亲爱的,我明天就回去了。”
我坐在办公椅上,尖叫着跳起来:“不是吧?”蔡欣问:“你那么激动干嘛?”我嘿嘿两声,说小别似新婚。她说:“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不过我挺喜欢你这样的。”我明知故问:“这样是哪样?”她哼哼几声,说:“别装了,明天下午记得接我。”挂了电话,我又有点沮丧了,明天我还得陪陈露拍婚纱照,我都爽约两次了。
我打电话叫许慧娟把为期两天的拍摄任务压缩到半天完成。她说这根本不可能。我说能不能就那样。许慧娟说:“我们要对艺术负责,把瞬间变成永恒……”我听到“艺术”两个字就想到“本色”——灵与肉的战场让我把艺术与情色紧紧联系在一起。我打断她的话说:“你应该说向人民币看齐。”许慧娟笑着说:“别那么直接嘛!我会不好意思的!”我暗骂她无耻,老子法眼一开,就知道你是个妖孽。真要为了艺术,怎么好意思收我的钱?我向另外一家婚纱摄影了解行情,人家的报价只有她的一半。
回家后,我对陈露说拍婚纱照的计划要调整一下。陈露大惑不解,激烈反对,怪我出尔反尔,对我是否真心和她结婚表示质疑,并保留反悔的权力。我开玩笑问她是不是有备选对象?陈露摇头说暂时没有,“以后难说。”我说你好歹也是干部家属了,觉悟要跟得上啊。陈露把我推出房外,说谁希罕。顺手关上门。我知道她真生气了,拍婚纱照的计划被我改了三回了,陈露就是脾气再好也咽不下那口气。我轻轻打开门,见她蒙着被子躺在床上,我伸进手摸她的脸,手心微感冰凉。我心里一阵酸楚,掀开被子,给她又是擦泪又是安慰。
第二天一早,我想到不能让司机老张知道我去干什么了,打电话叫他不必来接我。陈露问我为什么?我再也招架不住她的眼泪,她一伤心眼泪就像三月里的小雨,昨天晚上淅沥沥沥下个不停,弄得我晚餐也吃不上。我吱唔半天,才撒谎说公车私用好像不好。我现在和陈露在一起,真的一句实话都没有了。
第一组照片在海湾公园取景,我们刚换好新服,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摆好POSS,就有几个游客围观过来,我自信满满地挺挺胸膛,我想我也是帅哥,只是帅得不大明显。在摄影师调焦的时候,一个人说:“那个女的真漂亮。”另一个遗憾的说:“就是男的长得不怎么样。”我听了脸红耳赤。我仔细看看陈露,更加无地自容了,我们站在一起,真的浪费了她的美丽。经化妆师巧手打扮,陈露美得那叫一个惊艳。中间短暂休息时,我点了一支中华,把之前和我有过关系的女人一一回忆一遍,魑魅魍魉各有特色,就是没一个能有陈露的姿色。其实美人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为什么还会到处找女人呢?
去海边摄第二组照片的时候,谢科长给我打电话,说有个来头不小的人要去公司,问我怎么安排。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回去招待。孙悟空本事再大,也得给各路神仙留点面子,何况我就是一小芝麻官,谁都不能得罪。我对陈露说要回办公室处理要务。陈露脸色比烂茄子还难看,她闷着气不说话,但我还是走了。
把衣服换好后,回到公司,我先去综合科问谢科长谁要来。她说是一个退休的老干部,人马上就到。我有点不高兴了,心想不就是个老干部吗,值得我老子亲自回来吗?我走回总经办,刚把包放下,陆玲门都没敲就进来了。她说:“林总,有笔账要你签下。”我心里有点小气,一本正经问她有没有仔细审核过。她说:“财务科现在还是你负责,你要自己审。”我说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陆玲站着不动,我问她还有其他事吗?她反问我,“你说呢?”我想起前天晚上她为我庆祝,我趴在她身上答应让她当财务科长的事。我说会安排的。她还想和我纠缠,谢科长在门口敲门说人到了,她识趣地退出去。
来人自我介绍一番,脸皮厚如鳄鱼皮,做两双大号皮鞋还能剩点余料,其大谈丰功伟绩,嘴角两团白泡垂“悬”欲滴,令我不敢直视。我低着头给他沏了一杯茶,弱弱地插话问他此来有何指示?他又绕了一大圈子,像演泡沫言情剧,说了一通垃圾台词,临剧终才道出目的。原来他是肖旺财的老姑父,此来是想理顺一下我们的关系。“理顺”这词用得真好啊,既是调解又是施压。我说您是老领导了,就这点小事让您挂念着,实在不好意思。我对事不对人,一切按章办事。他夸我识大体懂礼数,说我会和我的老部下交代一下,像你这样的年轻干部应该加强培养。我感恩戴德地将他送走。回到办公室,我心事重重,来人道行不浅,妖孽横生,我想我的计划是不是有必要略作调整呢?
下午两点半,我去车站接蔡欣。临走前我叫谢科长通知公司所有人员四点在会议室开会。我强调无特殊情况不得请假。所谓的特殊情况其实很不好界定,只要理由套得好,家里母鸡下蛋也能算情况特殊。我之所强调一遍,只是想试试我的话管不管用。她问我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态度好得像欠我一百块钱没还似的。我说:“请肖副总准备一下,就公司人事稍做调整提出个具体方案。”我故意把“肖副总”三个字咬得很重,就是想让谢科长听出我的语气,转达一下我的意思。
蔡欣一下车就把行李扔给我,问我有没有想她。我说想了你也不知道。她说:“那你就大声说你爱我。”我见车站人来来往,让我在大众广庭之下说“我爱你”,我真没那个勇气。我贴在她耳边说能不能在床上说。她说:“不行,就要你现在说。”蔡欣有时候特无赖,死缠赖打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我不喝水都会被她缠出一泡尿来。我暗骂她神经病,咬咬牙,大叫一声:我——爱——你。此声效果不比说“谁丢的钱包”差,瞬间令万众瞩目,我闭上眼接受各种耻笑。蔡欣双手吊在我脖子上,伸嘴对我一记深吻,令我更是无地自容。
蔡欣说她真不敢相信我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出那声骇人听闻的“我爱你”,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我暗骂,你妈的,心想哪壶不开你提哪壶。我真想甩她一巴掌,叫她长点记性,又实在举不起手,那一个寒冰掌要落在她脸上,我头上这个“代”字如何去掉,正式成为总经理呢?我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对蔡欣笑而不语。她问我笑什么。我说天机不可泄露。蔡欣用食指点点我的太阳穴,意味深长地说:“又动歪脑子了吧?”我假装很惊讶,说你真聪明。蔡欣扭了扭脖子,说:“找个地方,我想休息一下。”我看了一下时间,现在三点十分,如果动作快一点的话,行房开会两不误。
我把车开到云翔大酒店,迅速开了个最豪华的房间。进到房内,我迫不及待要解蔡欣的扣子。她问我要干嘛。我就想快点把事办了,然后去开会。第一次开会我就迟到,让那帮龟儿子还不得以我为榜样?蔡欣一把推开我,叫我洗澡。我简直要崩溃了,我看时间是来不及了,告诉她我还有会,“要不你先洗个澡,我一会回来帮你按摩按摩。”蔡欣白了我一眼,“你不知道迎接本小姐是你今天下午的主要工作吗?”我连说是是是,一切以你为重。然后解释会议是公司安排的,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蔡欣把包往床上一扔,摇头晃脑地说:“那就原谅你一次,你快去快回,别让我等太久了哦。”我抱着她连亲了三口,不是因为我爱她,而是感谢她难得的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