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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父亲,还有什么人让我又恨又怕的话,葛天欹一定是头一个。
葛天欹并不是我家人——严格意义上说不是,他是我姑姑的丈夫,也就是我姑父。我爹死前,他俩一人一半分朝堂,我爹主文他主武,管辖辰国所有的武将,葛天欹不会一点儿武功,朝中所有武将却对他心悦诚服,而且葛天欹还作为朝廷的代言人,和江湖人士打着交道。所以就算他称病不理事了快一年,威信不减。
我爹和葛天欹同年出生,同年被国师选中当弟子,从小一起学习一起长大,二人都很优秀,亲密无间,甚至结了亲家。入朝后,对方就成了彼此最大的对手,后来两个人跟了不同的主子。在朝堂上,必有党派,有了党派,必有纷争。这也是辰国的制度造成的。辰国最高统治者,自然是平王,在庄王驾崩时睿王年幼,庄王就立了辅政王宋氏,后来宋家一直作为辅政王,袭侯爵,比起何家,宋家在朝堂上有发言权,身份则不如何家尊贵,出于稳固朝局的考虑,历代辰王都有意让宋家和我们家相互制约。
平王的父亲,也就是辰武王,是位雄才伟略的主子,在位五十年之久,武王驾崩时,比起二十五岁的且是女儿身的平王,三皇子韩苻更符合继承人的条件,至于为什么武王最后会立了平王,据说平王是子凭母贵。平王生母,当今太后,也是武王的王后上官氏,三千宠爱在一身,冠绝后宫。而韩苻的母亲不过是为婕妤,也不受宠爱,虽然生下了在朝中颇负盛名的皇子韩苻,和日后嫁给了何侯爷的静安公主,在宫中仍不受宠。当时好些大臣上书请求武王立韩苻为嗣,武王充耳不闻。导致现在朝中还有很多大臣,心里还是向着韩苻皇叔。也因此平王对韩苻皇叔心存忌惮,虽给了他王爷头衔,领着俸禄,却不给他实权。
而当今御文王宋孤城,和平王政见素来不合,故与韩苻皇叔交好,而葛天欹,在朝中人眼中,就是“亲宋派”,自然也就和韩苻皇叔和御文王关系好,这和我爹生前的理念大有不同。不过就算这样,我爹早就立好的遗嘱里还是写着,他死后,由葛天欹代为管教我们。
我不喜欢葛天欹,从小就不喜欢。葛天欹对我的管教比我爹还严,总是没事找事教训我一顿,这回回去肯定要挨骂。
我回了家,果不其然葛天欹臭着一张脸坐在大堂。
“又上哪儿野去了?”
“你好像没有权力过问我的生活。”我冷冷道。
“叫姑父,彧蓝,我已经教了你十多年了,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你再教二十年我也不会叫的。”我哼了一声。
“我不介意一直教你。”葛天欹喝了口茶,“叫姑父。”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我烦道,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叫姑父。”他果然是不厌其烦,“这次东城巷的拆迁,陛下命了工部去做,让我做督工,我本想推的,结果陛下不让。”他笑着喝茶,这副做派我最是讨厌,“何允晟在子夜楼养了个戏子的事儿我早就知道了。”
他此言一出,我心里一惊。完了,葛天欹这个人心思我捉摸不透,万一他告诉了老侯爷,何允晟完了,软青也完了。
葛天欹见我面露惊讶之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也知道了陈寒食这个钉子户的事情,我来呢是想告诉你,你不能干扰这次拆迁,相反,你要帮叶大人,完成这次拆迁。”
“我不!”我怒道,“你知道东城巷要是拆了,四姐辛辛苦苦建的子夜楼就没有了!”
“橙儿不做生意也好,女孩子家,早点嫁人算了,子夜楼拆了,让她消停消停。”葛天欹说得云淡风轻,更加拂起了我心中的怒火。
“四姐为什么不能做生意?为什么女孩子家非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为什么我得听你的话?”
“你长这么大,这脾气还是没有改,性子太急,这样不好。”他摇了摇杯子,“关禁闭,这一个礼拜除了上朝,你哪儿也不许去,也不许何允晟进来,你一个人好好悔过。”他看了看我,补充,“我会请范大人调个暗卫过来看着你,你别想走出相府一步,还有——叫姑父。”
“你不能关我禁闭!”我瞪他。
“我完全可以,彧蓝,叫姑父,明白吗?你父亲的遗嘱里有写吧?还是要我找人把你父亲的牌位拿过来,你对着牌位出出气好了。”葛天欹笑了起来,“好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葛天欹笑着走了。
我望着葛天欹的背影,急火攻心,却说不出话来。
葛天欹关了我的禁闭,我就干脆称病不上朝,这消息传到国师那儿,国师就派了孙雨霁来瞧我。于此夫人很不相宜:“派谁不好干嘛派孙雨霁这个死洁癖?而且我就不乐意孙雨霁来我们家,我才是这儿的主人好吗?”
我打十岁以后身体就不是很好,孙雨霁给我开的药,我嫌苦,向来不吃,许久不见,孙雨霁给我把了脉,就开始唠叨我,逼我喝药,弄得我苦不堪言。
“没劳烦您老人家来陪我唠嗑。”我本来就不开心,她唠叨我我更加头疼。
“我只是觉得这时候有个人和你说说话比较好。”孙雨霁丝毫不介意夫人可能就在门口听着,“我给你带了点新消息。”
“?”
“陈寒食和叶大人的战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脸上有点兴奋,“你别说啊,陈寒食这个人是真的狠。昨儿陈寒食雇了一群丐帮的小乞丐去叶大人门口唱莲花落,唱了一个晚上,把叶大人气得一宿没睡,第二天就问我来要消水肿的药,他那眼睛啊,啧啧…”
莲花落是辰国民歌里的一种小令,三字一句,前后押韵,调子只有一个,不过歌词千变万化。
自从丐帮壮大起来,这莲花落就成了丐帮的专属歌曲了。
“陈寒食迫害朝廷命官啊,一帮乞丐在家门口那是什么个情况?丢死个人啊。叶大人干嘛不找李大人出面?”
“叶大人拉不下脸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叶大人脸皮薄,陛下在朝堂上夸他一句,他都会脸红。”孙雨霁笑了,“而且近来陛下心情也不大好,叶大人必须把这事儿做好啊。”
“我近来没上朝,不知道陛下又哪儿不顺心了?”
“你不知道,前儿暗卫抓了个巳国的细作,这会子正在刑部严刑拷打呢,陛下可生气了。”
“所以闹得人仰马翻?”我躺在床上看着帘上的金钩,“何允晟呢?”
“他?他挺好,就是有点穷。”
孙雨霁成功把我逗乐了。
“子夜楼非拆不可?”
“最近叶大人都在忙陈寒食,哪儿有空管子夜楼?不过迟早是要拆的。”孙雨霁忧心忡忡,“而且我瞧葛天欹有复出的意思,他还要一直管着你了。你呢又爱顶他,这要是隔三差五关你禁闭,你又不上朝,这国无丞相怎么办?……哎,虽然你这丞相有和没有一个样。”
“喂!孙雨霁!我们俩认识十多年了!你就这么对我?!”我嚷嚷,自从上次被葛天欹羞辱之后我的自尊心变得异常脆弱,“你当上太医是不是有我的功劳?!没有我是不是倪酴醚还逍遥法外?!没有我是不是还在大旱?!是不是我发现的画有问题?”
“首先,我自己得医术好,才能当上太医,其次,你又没什么武功,倪酴醚是何允晟抓的,还有,陈道长是陈立夏请来的吧?那个画倒是有点你的功劳,不过不都是国师给你的提示吗…”
我被她说得一文不值,干脆不理她。
“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孙雨霁道,“过了禁闭期你还是去瞧瞧叶大人吧,我真觉得他要疯了。”
七天一过,我还是去了叶大人府上,然后我目睹了孙雨霁所说的惊人的丐帮合唱莲花落。
“叶大人叶大人长得帅心肠坏戊城姑娘别嫁他耶耶叶大人叶大人长得帅心肠坏戊城姑娘别嫁他…”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由于笑得太过用力,差点腰肩椎盘突出,然后就被一脸阴沉的叶书骆拉进去了。
“你先消消气。”我瞧叶书骆两只深深的熊猫眼,出言安慰。
“他居然要把东城的地挪到西城!这根本不可能!他拥有的明明是东城的地,而且陛下给的标准是补偿金,他却要换地契!”
“太过分了。”我附和了一句,“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东城巷那么老了,别说他,我也有感情啊。”
“感情谁没有?但是王有命不得不从啊。”叶书骆一脸无奈。
“明儿再去和他好好谈谈吧。”我吹了吹茶,道。
“你一起去。”
“啊?”
“我说,丞相,请你和我一起去。”叶书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
呃,叶大人,你为什么一副我不和你去你就吊死在我面前的表情?
“…好吧。”我想了想,一个激灵,一个主意上了心头,“但是我有个要求。我帮你搞定陈寒食,你帮我留住子夜楼。”
“这…”
我笑眯眯看着他,我们俩不说话之后,外面的声音更清楚了。
“叶大人叶大人长得帅心肠坏…”
“成交!”叶书骆的表情悲痛欲绝。
叶大人脸皮薄人又好,我不一样,我脸皮厚如城墙,而且对付纨绔子弟我太有一套了,我可是十多年都在和何允晟斗智斗勇的人。
为了早日搞定子夜楼的事儿,隔日我就去找了陈寒食。
“哟,丞相大驾光临。”我怀疑全天下的纨绔子弟对我的态度都是和何允晟学的,陈寒食的做派和语气和何允晟一模一样,招呼下人道,“给丞相看茶。”
“陈二公子,我来是找你说一说拆迁问题。”
“可以,可以。”陈寒食微笑,补了一句,“把二字去掉可以吗?”
我心里一乐,我来之前做足了功课,陈寒食是家里第二子,自己非常讨厌这个排行,而且这个人胆子其实很小,我爹以前说过,胆子越小的人,越嚣张。不过陈寒食年纪轻轻纵横辰国商界这么多年,必是八面玲珑。
“好,陈二公子,是这样的…”我看到陈寒食表情立刻阴沉下来,自顾自说得更开心了,“你是真心想要你的房子,还是纯粹为了整叶大人?”
“丞相,我家那么大的产业,我怎么会有空去整叶大人?”陈寒食立刻申明立场。
“好的,陈二公子(他听到这里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来是很想揍我),我听说你要辰王祖先来和你说,对吧?要当时把地给你们家的那位辰王让你搬,你才搬,对吧?这简单,我可以满足你。”
陈寒食闻言差点喷出一口茶:“丞相你没疯吧?”
“当然了,陈二公子。你记得上次大旱时候陈道长的金乌吧,这个金乌呢,它是非常神奇的神鸟,可以召唤过去的魂灵哦。”我笑着说。
“你…你别恐吓我,向来只有我恐吓别人!”
“陈二公子,我这人从来不说假话,你要是有这个需求,我今天就叫人请了陈道长来,叫金乌召唤辰王先祖的灵魂,让你们俩单独相处,好好谈谈,今天谈不拢,我就让他留在你家,每天谈,如何?”我严肃道。
“…”他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过了很久,久到我喝完了一杯茶,又问:“你是真心想要你的房子,还是想整叶大人?”
面对我的恐吓,陈寒食极不情愿地叹了口气,道:“我想整叶大人。”
“很好,陈二公子,谢谢你的配合。”
“但是,我的房子!”他吼道,“东城巷就这么废了算什么?!”
“不会的,陈公子(听到这里他眉头终于舒展开了),我们都很喜欢东城巷,我可以替叶大人答应你给你一笔可观的赔偿金,然后你可以趁西桥街的集市还没开始造,早点买地皮,等到它开了,再高价卖出去。”
陈寒食若有所思了很久,抬眼皮看了看我,“成交!”他道,“那我是不是不能再整叶大人了?”
“你可以继续当你的纨绔子弟,但是不能再去麻烦叶大人了。”我诚恳地说,“陈二公子。”
回家的路上我发现,我刚刚把葛天欹那一套气人的法子学得炉火纯青。
又过了一段时间,叶大人断断续续地处理好了拆迁工作。听四姐说,叶大人搬了辆她从没见过的超大车子来,几乎是把整个子夜楼运过去了。据说这是国师的发明,但是如何做到的没人知道,毕竟国师还是那副老样子,每天躲在自己府里研究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葛天欹告诉了老侯爷何允晟和软青的事,这件事让何允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一个月没来找我,我和夫人总算能清净地享受二人世界,当然了每个礼拜葛天欹的定期抽查去掉的话。
桂花阁还是关门了,夫人伤心了好一阵。
第二年冬天,西桥街集市正式开启。钱庄还在,酒家还在,子夜楼也还在。
据说打那以后陈寒食和叶书骆成了朋友,大概是不打不相识。当然了金乌那段是我瞎编的,而且我也不保证我能不能再说动陈立夏让他去找陈道长,毕竟我听说最近找他看病的人少了,他得不到人心,正暴躁着呢。
四。
说起酒家,杜暮祯为自家酒馆还没倒闭这件事,又叹了好几个礼拜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