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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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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帝都汴京,在三月十五来时恁的热闹。

    此时春柳拂堤,醉烟绕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唯有北门这边,虽然聚集了许多人,却将大路空了出来,无人在其上行走。

    穿着绿色官袍的小吏时不时匆忙往来,或是传递消息,或是传达命令。

    身为宰相的何执中,坐在清凉伞下闭目养神。

    大早就出得城来,在这北门外五里之所等候,让年纪已经有些大了的他略微感到疲惫。

    而且他很清楚,更累的事情还在后头,因此,他必须养足精神,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使团距今还有二十里!”有飞骑前来禀报,然后小吏又将禀报之语传到何执中耳中,何执中面无表情,但颔首罢了。

    在他身边的是蔡攸,虽然蔡攸只是一个区区学士,不过无人敢怠慢于他,因为他是代替其父,重返京中再任太师的蔡京。

    以目前情形来看,蔡京复相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何执中虽然与蔡京配合得相对还好,可是仍然对其极为忌惮。

    不过,现在他心里有底气得多,毕竟这一次的功劳,足够支撑他的相位,不再会被陈朝老之辈认为是酒囊饭袋了。

    但还不够!

    人老了,自然就要考虑身后之事,一是身后之名,二是身后之人。自己只以废除岁币的宰相载入史册,还是以开创百年之功的宰相载入史册,还有身后子孙们的荣华富贵,都是何执中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就象是蔡京在为自己的几个儿子铺路一样,何执中也在考虑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了。

    他的长子何志同,如今只是顶着个学士的头衔,任职清贵,却完全是靠着他的门荫才站住脚。今后想要更进一步,甚至如何执中一般,进入政事堂,成为宰辅中的一员,却是远远不够。

    必须要有更大的资历和功劳!

    对何执中来说,废除岁币之事,实在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为自己儿子铺好前路,让他们何家的富贵能够传承下去。虽然要实现这个目的还需要做很多的利益交换,但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人已经至十里外,半个时辰之后就能够到!”

    有军士又传递来前方的消息,何执中精神一振:快了。

    这消息不仅传到了何执中的耳中,很快,就通过种种渠道,传到了围在城门前的百姓的那里。百姓们有些骚动,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英雄的归来。

    这次出使辽国的几个重要人物,已经在他们当中口耳相传了很久。正使郑允中,端明殿学士,凭借这次功劳进政事堂是十拿九稳的。副使童贯,身为太监却担当大将,在边关有边功,出使敌国时,也建立了功勋,真不知道官家会如何赏赐他?

    最让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自然是在使臣中默默无闻的周铨了。勾当榷城事务,这是个什么官职,在出访之前,大家都是准备冷眼看笑话的,可现在谁不知道,这个官职的重要性!

    又有谁不知道这位周小官人在这次出使中所肩负的重任,立下的功勋!

    他简直成了一个传奇!

    “唯有班超才能够和他相提并论了!”

    “听闻西贼使臣当时还想要捣乱,却被这位周小官人一番教训,气的吐血三升!”

    “这算什么,听说周小官人还和穷凶极恶的女真人大战过,他一怒之下,手持冷艳锯,连接斩杀了成百上千的女真人!”

    民间总是流传着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何执中都不知道,政事堂中的机密是怎样泄露出去的。同时,他有些不安,这些事情闹得人人皆知,对于他计划中的利益交换十分不利。

    不过,他也不是十分在意这些,毕竟大宋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不是与这些平民百姓共治天下。

    在焦急等待的人群之中,师师小娘子非常不起眼,因为个头的关系,她只能踮着脚,伸长脖子,让自己看得尽可能远些。

    周围的议论声不可避免地也传入了她的耳中,这让她喜上眉梢,也让她更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周铨。若不是周母拉住,她早就顺着大路向前迎去了。

    周傥到仍然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嘴里还嘟囔道:“慈母多败儿,如果不是你这婆娘,我就还呆在水泥窑场。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老子迎儿子的事情!”

    他说一句两句,周母不理会他,但说的多了,周母回头瞪了他一眼:“若不是我家孩儿,哪里有你那个狗屁窑场!”

    听她这样说,周傥顿时缩头无语,如今他在京城之中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原因就是因为水泥。这种新式建筑材料,已经成了京师富贵人家筑屋建园的首选。只不过可惜的是,限于产能,如今窑厂的产量,连官家所需都满足不了。

    在周家旁边,木匠老闵脸色因为兴奋而浮现出暗红色,和他站在一起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肌肉虬结的男子,年纪也很大了,神情稍微有些木讷。见老闵如此兴奋,他好奇的问道:“周小官人当真会给我百贯重赏吗?”

    “你只管放心就是,跟着这位小官人做事,绝对不会让吃亏,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说话不算数!”

    这个问话的男子,乃是一位铁匠。他姓崔,双名大铠原本不在京师,是得了老闵的书信,知道周铨以重金悬赏,请人制造一些铁器,这才前来应募。他在年前就来到了京师,花了近四个月的时间,终于完成了周铨的嘱咐。只是因为周铨本人不在,所以才未领到赏钱。

    他们在此等着,还有人却在半途迎了上去。

    李宝歪着脑袋,气鼓鼓地看着孙诚,王启年则站在二人中间,防止他们起冲突。

    “为何我不站在最前?”李宝不服气地说道。

    “你还以为自己是半年前的矮子?如今你的身高,只能站后头去!”孙诚喝斥道。

    半年前的李宝矮壮矮壮的,可是短短的半年时间里,他的个头猛长起来,比起当初,足足高出大半个头。

    所以在所有少年中,他从最排头的位置,被孙诚赶到了最后。

    这些少年,共是三十一人,正是周铨在车庄里留下来的。

    如今他们虽然高矮不一,可是站成两列之后,却有种异样的气势,倒有几分象是拱卫官家的禁军精锐了。

    好在这是大宋,将门出身的权贵们,多有以军法约束家丁奴仆的习惯,所以不会有谁傻得以为,周铨练出这些少年是为了谋反。

    得知今日周铨将会返回,这些少年早就按捺不住了,要一起来迎接。

    他们也想将离别四个多月后自己的成果,展现给周铨看看。

    “大伙可都明白些,这四个多月里,大郎虽然不在,可每日我们的衣食,却全是仰赖于大郎!”

    乘着队伍还没有到,孙诚要做最后一番训话。他最近爱上了这种事情,对着三十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少年训话,而底下的人个个乖乖听着,不敢乱动乱说。

    这是周铨留下的规矩之一,每天早晚,这些少年中各有一人出来训话,早上训话是提醒这一天当注意的事项,晚上训话则是总结今天大伙的得失。最初时,这样的训话总搞不好,不过那时周铨还在京师,狠狠整治了几番,特别是没有训话就没有早餐晚餐,还有加跑数圈,让大伙的脑子都开了窍。

    现在就算是李宝,也能站在众人面前干巴巴地说上几句了。虽然孙诚一直觉得,李宝说还不如不说。

    “一般人家,每日只有两餐,咱们可是每日三餐,一般河工,拼死拼活每日也只有二百文钱,咱们每日有三百文钱……诸位,人不知恩,不如禽兽,咱们可都是有过苦日子的,当知这一切是谁给的!”

    李宝在下面拼命地撇嘴,倒不是孙诚说得有错,他只是嫉妒孙诚将他想说却说不出的话说出来了。

    每日三百文钱,其中约有五十文钱供他自己花用,二百五十文钱则存了起来,送给他母亲。如今三仙姑早就不做巫婆的骗人勾当了,每日在车庄里做些小活,也能赚到百八十文,再加上他的钱,家里的日子改善了许多,不仅如此,三仙姑如今在外与人说话,腰杆子也挺得直了,瞧见人家的小女郎,也敢说若是嫁给自家儿子绝对不会吃苦了。

    孙诚说着兴起,几乎要手舞足蹈,但就在这时,李宝眼尖,看到了北面的旌旗,顿时大叫道:“来了,大郎回来了!”

    他叫了之后,撒腿就走,向着旌旗来的方向跑去,有他带头,这支少年组成的队伍瞬间散开。

    孙诚在后边叫了几句,急得直跺脚,对带头的李宝更是破口大骂。还是王启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郎来了,咱们不好落后,也一起去吧!”

    王启年的声音不大,但份量却不小,可以说,能摁住孙诚和李宝不起冲突的,唯有他了。

    他们也跟着迎上去,这伙少年都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特能跑,仪仗车驾分明还有两三里远,他们一鼓劲跑了过去,气都不带喘的,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周铨。

    离开京师五个月的周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