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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零、火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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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太师蔡京府。

    “是儿当真可畏!”

    蔡京放下手中的纸,笑着说道。

    这是一张礼单,不过送礼的人可不是周铨,而是朱勔。

    蔡京引朱冲朱勔父子面圣,原意是巩固自己在赵佶心中的地位,获取一个有力的盟友。可是朱勔随着地位上升而膨胀,已经有数年未曾正经给蔡京送礼了,只是在年节时备上点看似贵重实际上透着疏远的礼物,意识一下就了结。

    但这一份礼单,却是出奇的重!

    蔡攸在旁边也笑了起来:“算他识趣……能屈能伸。”

    “我说真可畏者,非是朱勔,而是周铨!与周铨相比,朱勔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完全不知收敛,迟早要自寻死路!”

    蔡攸心里嘀咕了一声,不太赞同父亲的说法,在他看来,周铨明明可以轻松借力打力逼使朱勔交出船匠的,结果他却带人去袭击,这实在是极为鲁莽,愚不可及。

    “攸儿,你莫轻看了周铨,他此举才对,自此之后,东南半壁,皆知其名矣!”

    蔡京没有细说,他想让儿子自己仔细思考周铨此举的深意。周铨看似又多得罪了一人,实际上他与朱勔的矛盾不可调和,哪怕没有此举,也必然会相互敌视。

    相反,有了此举,今后所有想要算计周铨的人,都得考虑一下,此人行事不按常理,动不动就掀桌子,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个疯子,为了一点小利,与疯子为敌,究竟聪明不聪明了。

    还有一点,此举可减官家疑心。

    蔡京很了解如今的皇帝赵佶,一个臣子,太有本事了,名声又好,那官家会睡不安寝食不安腹的。他蔡京许多事情,固然是本性,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自污。

    这些事情,都要蔡攸自己想,等这儿子想明白了,或许就可以来接替自己位置了。

    “花石纲之事,是不是要孩儿再令人上书?”

    “不必了,朱勔既然识趣,留些尾巴,周铨也没有指望着我们将花石纲扫尽……我倒是奇怪,行儿来信说,周铨和他提起,要收拢齐地草寇,将之流放海外……那是什么意思?”

    “山东自古就多盗寇,流放了也好,他在徐州、海州做许大的生意,自然不喜这些草寇碍事。”

    “不,不,你弄错了,不喜草寇碍事,可以流放边疆,为何要流放海外……”

    蔡京对这个问题颇为不解,不过周铨既然通过蔡行提到此事,他也同意给予方便。

    不仅是他,各家在棉布商地中参了一份子的势力,都以为周铨是为了方便在京东推广棉花,故此也纷纷出力。

    资本这玩意,一但抱成团追逐利益,立刻就展示出极其可怕的威力。大宋最有权有钱的十余家联手,便是皇权,也要让上三分,更何况皇权本身,如今也暂时在这个势力联盟之中。

    于是整个京东两路,迅速行动起来,往常懒洋洋不出力的官兵们,在各家将官的催促下,纷纷开始清剿草寇。

    仅仅是两三月功夫,便有数千余名各式寇贼被缉拿,然后一齐给塞到了海州。

    这些“寇贼”倒有大半都是些山民、渔民,平常时节遵纪守法,但有机会也会对落单的行人客商下手,还有许多,干脆就是些坑蒙拐骗之辈。说他们无辜定然是不对的,但若说他们真有什么大恶,除了少数手头有人命者之外,倒未必真有什么大过。

    不过到了海州,就由不得他们了。

    “据我所知,这些人到海州之后,便被运上了连岛,此岛据离陆地约是十余里,即使是善泅水者,亦难以游回,况且还有水师官兵把守!”

    梁山寨中,最上首的位置,绰号“兔儿”王伦高居其上,白净的面庞上,喜怒不显。

    在他的左侧,是身高健壮的一个黄脸大汉,三角眼中闪动着残忍的光芒。此人姓高,名浑,绰号高腿子,原是沂蒙山里的悍匪,如今迫于朝廷清剿之势,离开了沂蒙山,带着忠心的手下投入了梁山寨。

    在他的右侧,则是周铨的熟人之一,动手杀了向家父子的何顺。因为杀的是国舅亲戚,他在山东诸匪中也算是出了名,当初来投梁山寨,立刻就得了二头领的位置,不过后来高腿子来了,他自动让贤,将二头领之位让给了高浑。

    何顺再一边,同样是周铨的一个老对手,虽然未曾照过面:原腊山寨的军师“活诸葛”余阳。腊山寨寨主史鹤与他在乱军中失散,史鹤目标大,被周傥追上阵斩,他却乘机逃得性命,带着一批从彭城中掳来的财宝投靠梁山寨,因为献上珍宝的缘故,他再度得到军师这个职位。虽然没有当初在腊山寨时地位那么高,但也让他颇为满意。

    在他们面前,站立在上侃侃而谈者,同样是周铨的老熟人。

    卢进义、燕小乙!

    “区区一介海岛,聚集数千精壮,岛上守备之人,也不过是数百罢了。只要我们能够接近海岛,将这数百杀散,那么这数千人便全是我们的兄弟。”

    卢进义又侃侃而谈,比起当年在京师时,他要稍瘦了些,更显得骨骼宽大,在他旁边,燕小乙默不作声,象个影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你说的没错,但这一切毫无意义,我为何要去与周铨对上,这头饿虎,吃人不吐骨头,我们在梁山寨好端端的,干嘛要去招惹他?”

    得了示意,坐在高浑身边另一侧的一位头目站起身来,向卢进义质问道。

    对付周铨,风险太大,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根本不会有人去做。

    “在山东清匪,是这厮一手闹的,诸位,他已经闹得你们都没有活路了,如今群雄并灭,唯余梁山寨,正是周铨的眼中钉、肉中刺,诸位觉得他会放过你们?”

    京东两路大小贼寇,基本都被剿灭了,许多人无处可逃,便来投梁山寨,这半年里,梁山寨的规模足足扩大了四倍,寨中人马,从最初的不足两千,到现在数个分寨合起近万。事实上官兵也试图来剿梁山寨,只因为此寨地形不利进剿,寨中青壮又多,所以等闲不敢轻动,再加上梁山寨除了收容亡命之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罪状,至少苦主不来告状,官府便转为无视。

    反正王伦虽然拥众近万,却不是个胆大的,甘心呆在山里泺中种田捕鱼,众人也落得安生。

    “另外,诸位都知道西城所么?”卢进义又道。

    众人顿时骚动起来。

    将后苑作的杨戬想要弄钱,胥吏杜公才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说动赵佶成立西城所,专门负责括检公田。说白了,就是将老百姓这些年来开辟出来的荒地、相互交易遗失了契文的私田,全部都收归国有。

    名义上是收归国有,实际上还不是落到了杨戬等人的口袋里,而百姓想要讨回自己的田,唯一的办法就是往经办人手中塞钱。经办人得了钱,自然要孝敬杨戬,而杨戬又可以向那些豪门大族卖人情,再收一笔谢礼。

    “括田之策,便有梁山泺,不但湖畔耕地,便是山林湖泽,都要收归官有,在山上樵砍一树,在湖里钓起一鱼,都得向朝廷上税,诸位……莫要自误!”

    此事一说出,这大厅中的寨中头领,都躁动起来。

    和腊山寨一般,梁山寨不可能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座山寨之中,而是包括湖中岛屿、湖畔山区一大片地方立有二十余处山寨、水寨和村落。这些人靠着山水而食,若是真将这八百里梁山泺收归国有,让他们去缴税,天性自在的他们如何愿意干!

    “安静,安静!”见周围一片议论纷纷,王伦示意了几回,但众人还是在吵嚷,他不得不起身大叫,这才静了下来。

    王伦心里觉得有些不妙。

    他并无大志,在山寨中当个土豪足矣,而卢进义此人也让他不喜。故此上回卢进义搞什么抓周大会时,他理都不理,结果证明他是对的,上了卢进义当的史鹤,如今骨头都烂没了。

    “诸位可曾想过,若是真举事,那可就是造反,此前官兵不来剿我们,是因为我们尚未举旗……造反是抄家杀头的生意,便是如同他说的一般,举事成功,攻下连岛,甚至攻下海州,那又能如何?腊山寨的史鹤还夺了彭城,结果还不是身死族灭,连个全尸都没落下……诸位兄弟,我为寨主,可不能让诸位兄弟的身家性命去冒……啊!”

    王伦正挥手说话,在他身后,高浑起身,突然间拔出腰刀,从背后一刀捅了进去。

    刀自王伦的后背刺入,从前胸穿出,王伦正说得兴起,觉得胸中疼痛,低头一看,然后惨叫起来。

    高浑一脚踹翻了王伦,不理睬尚未完全断气的也,而且举着血淋淋的刀:“我受够了这没种的软货,诸位,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我愿奉卢大哥为寨主,反了!”

    原先随他而来的沂蒙马贼,都是跳了起来,齐身高呼:“反了,反了!”

    余阳带着腊山寨的余党,也同样手足狂舞,大叫:“反了,卢哥哥当寨主!”

    何顺脸色惨白,看了看左右,见已经有人挥起兵刃,向王伦亲信杀去,其中还有人杀气腾腾,向着他逼来,他顿时也跳起:“反了,我也愿尊卢进义哥哥为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