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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何意?”岳翻瞪着虞允文,沉声问道。
他一直看这厮不大顺眼,总觉得这厮来到周宇身边是别有用心,特别是周宇乘飞艇去轰炸敌军之事,更是冒险。
“什么何意?”虞允文笑吟吟问道。
“你方才将宇殿下的身份泄露出来,究竟是何意?”
“哦……你放心,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虞允文摇了摇羽扇,他身长玉立,又额冠博带,这动作做得非常潇洒,让人心生亲近。
可他越是如此,岳翻对他就越是警惕。
“如何没有坏处,大食山中老人一派,专好刺杀,若给他们知晓宇殿下在此,宇殿下的安危……”
虞允文此时又是一笑:“唉呀,确实如此,所以宇殿下就不必去杜环港了,还是早日回国,免生意外。”
他这话说得,可是有些漫不经心,岳翻心念一转,顿时明白:“你是故意的?”
“宇殿下万金之躯,如今这边多事之秋,他还是早些回中原为好。”虞允文并不否认,点了点头。
他就是故意泄露周宇的身份,这样一来,便可以此为借口,劝周宇返回华夏本土。
虞允文毕竟是传统文人出身,虽然现在的华夏,在国是论战之后已经找不到纯粹的传统文人了——哪怕是最保守的儒生,如今也会扯上几句“大地如鸡卵”、“因有引力,苹果落地”、“凡授一力、必受其力”,有些好学好问好思者,甚至已经提出“人虽灵长,起于鳞羽”、“生灵演化、物竞天择”的观点,虞允文也同他们一样,深受实学影响,不仅眼界开阔了许多,知识面也更广。
但虞允文还是不能理解周宇到处跑的行为,身为皇长子,老老实实在京城中呆着,接受良好的教育,然后准备继承皇位,这才是虞允文心目中优秀皇子的形象。
岳翻也希望周宇留在华夏本土,至少不会再被强行征召,置身于险地,因此,算是认可了虞允文的解释。不过,他还是警告了虞允文,让他不能擅作主张。
从玄奘港出发,先是到狮子州法显城(斯里兰卡科伦坡),与在天竺半岛的玄奘港、玄策港一样,法显城都是以华夏古人命名。玄奘港自是纪念曾到过天竺的唐僧,玄策港是纪念唐时王玄策,而法显城则是纪念华夏历史中最早记录狮子州的晋代高僧法显。此地是天竺总督府所在,周铨对其甚是重视,而且在周铨的计划之中,这里将会成为华夏的直辖地。
蔡洁生到此地之后,更是惊讶,这座大岛之上,竟然居住着近二十万华夏诸族,仅法显城中,便有十万左右的华人。
因此,整个法显城,完全就是华夏风格,若不是偶尔有土著穿行于其间,蔡洁生简直要以为,自己回到了华夏,虽然不是他在中原的故乡,也是江南或者闽广某地。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恩准。”蔡洁生向身边的周宇说道。
周宇扬了扬眉:“既是不情之请,就不要提了。”
这话让蔡洁生顿时愣住了,他所说的不情之请,原本是客气,他以为周宇身为皇子,理当有容人雅量,应该会同意才对。
哪知道周宇毫不客气,直接拒绝。
“殿下……”
“不必多说,蔡洁生,你须知道自己身份,说好听些是求和使臣,说不好听些,就是汉奸国贼。”周宇断然拒绝:“我不将你当作囚徒俘虏,已是因为父皇宽厚仁德,却不是因为你配得上这待遇!”
此前蔡洁生与周宇不只一次交谈,周宇年轻,雅量宽宏,谈吐中不仅精通实学,也博览圣贤之书,因此蔡洁生只当他是谦谦君子。但这一番话,让蔡洁生意识到,这位虽然是谦谦君子,却也不是任他得寸进尺的犬儒。
“我只是想要在这法显城中逛一逛罢了……”蔡洁生喃喃地道。
“不准,我们在此不会呆太久,稍事补给,两日之后便要出发。”周宇冷淡地拒绝。
换作以前,他或许还会对蔡洁生之辈宽容些,可这一次,他亲自上了战场,经历过袍泽战友阵亡伤残之景,对这些引来异族攻击华夏的汉奸,可谓深恶痛绝。
以前他还很奇怪,为何父皇不能容人,将当初投靠女真、西夏的诸多汉族书生,都以“汉奸罪”重惩,现在他开始理解父亲的用意了。
周宇不准蔡洁生上街,他自己倒是在虞允文陪同之下,在法显城四处闲逛。
“殿下觉得这法显城如何?”转了小半圈,虞允文问道。
“与中原一大州府相比也不差了。虞先生对这里很是熟悉,来过这儿很多回么?”
“臣是六年前随燃烧远征来天竺半岛的,彼时玄奘港、玄策港尚只是初建,法显城乃是帝国经营天竺的大本营之所在。法显城初期的繁华,完全是仰赖于燃烧远征的大军……”
在十一年前,周铨下令进行燃烧的远征,李二宝带领的南海舰队离开母港马援港,第一站目标是蒲甘,在那里夺取了一座港口,因为当地人自称孟获后裔,有祭祀诸葛亮的风俗,故此命名为武侯港。
第二站就是狮子州,彼时狮子州上僧伽罗人与泰米尔人各自立国,彼此征战不休,华夏大军到后,渔翁得利,同时扫平二国,特别是泰米尔人,被送往三佛齐、吕宋和胡洲充任农奴,而信奉释教的僧伽罗人则改宗汉传释教,得以留于此间,充任华人统治的助手。
虞允文来此之时,僧伽罗人与泰米尔人的争斗已经被平定下来,而法显城则刚刚开始扩建。他身为燃烧远征的小吏,亲眼见证了这场远征给当地带来的变化,最多时候,这里华夏军水陆部队加上各个商会组织的民团和护卫军,数量高达六万人,为这六万人服务的各式匠人、后勤补给、商团等等,又有十万人。
正是这十余万人的吃喝用度,带动了法显城的繁荣,而此后经营天竺,天竺与狮子州的棉花、宝石、人口、香料、木材、矿藏……等等诸多物产,也让法显城的繁荣得以延续。
此后虞允文调到玄奘港,但按照规定,他每年都有一个月的假期,离华夏本土太远,回不了本土,他就将大多数假期时间都花在了法显城。毕竟玄奘港太小,虽然也具有一点华夏风情,可比起法显城来说,差得太远。
在这一点上,虞允文是赞同蔡洁生的看法的:法显城与其说是华夏在海外的一座殖民城市,倒不如说是华夏本土的一座富庶州府。
周宇听虞允文说起这段经历,只觉得津津有味,然后虞允文正要继续说下去,却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叫骂。
那叫骂声如此大,让周宇忍不住侧头过去,而岳翻则第一时间将他护卫住。
却是路边一家店铺,里面不知闹了什么纠纷。
他们过去一看,只见几个汉子各执棍棒,其中有一人手中还带着刀,架在一人脖子上。那人被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泪正哗哗而落。
周宇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却见店铺柜台之中,有一人出来劝解道:“王五郎,王五郎,何必如此,些许冲突,何必如此!”
那执刀者斜眼望了望来劝解的人,冷笑了一声道:“钟掌柜的,王某的事情,你休要管,这厮敢冲撞王某,须得受点教训!”
那出来相劝的钟掌柜抱拳连连作揖:“既是冲撞了,自然要受教训,如今打了打了,跪也跪了,王五郎还是给我一个面子,毕竟是小店中的客人……”
叭!
他话没说完,执刀的王五郎挥手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钟掌柜猝不及防,顿时人转了半圈,脸上也出一个大红印来。
“给你面子,你这狗货有什么面子?”那王五郎厉声喝斥道。
“王五郎,我与你爹爹相熟,这位客人,也曾与你爹爹共事……算起来,我们都是你长辈,你便是如此……”那钟掌柜的又惊又怒,抚着脸上的掌印大声喝道。
仍然是不等他话说完,王五郎的几个伴当就上前来,在他背后一脚,将他也踢得跪下。那王五郎拿着刀,一指钟掌柜,狞笑着道:“老货,你还敢在爷爷这里倚老卖老,原本今日就是要他一只耳朵了事的,今天须得要他一只胳膊,你若不叩头陪罪,也要你一只眼睛……”
跪在地上的钟掌柜突然大叫了一声,猛然跳起,那几个伴当未曾防备,被他挣脱了后逃往柜台之后。也们作势追了追,见钟掌柜逃得飞快,当下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自己等人威风无比。
周宇眉头已经紧紧拧在了一起,他看着虞允文,虞允文却是一笑,低声道:“这可不是臣下安排的好戏,只是凑巧罢了,也好,殿下总须亲眼见见,知道如今的华夏,并非真的毫无问题。”
周宇还没有回应,却听得店铺里又是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方才躲掉的钟掌柜杀气腾腾走了出来,手中举着一张机弩,肋下夹着一柄刀!
他拿着弩一出来,店外看热闹的人顿时惊呼,岳翻也顾不得周宇的反对,与护卫一起,拉着周宇就向路边树后闪去。
“王五郎!”钟掌柜以弩指着王五郎,厉声道:“你欺人太甚,给老子站住!”
那王五郎倒是泼皮光棍,冷笑着道:“你有种射我,冲这里射!”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伸手拍着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