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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所以呢,”崇善保持着双腿交叉的姿势,向后靠,然而呼吸急促,也有些紧张,问,“你是怎么想的?”

    邢应苔胸口发热,他看着崇善的眼睛,然后说:“……我能五年不见你,就能五十年不见你。”

    崇善的表情骤然扭曲,他愤怒地喊了一声,然后压在邢应苔的身上,双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邢应苔一惊之下向后闪躲,可不知为何动弹不得,很快被扼得呼吸困难,他的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连崇善的眼睛也看不清楚了。

    邢应苔被推倒在一片碧绿平静、无边无际的湖水中,湖水味道奇特,好似浸泡尸体的福尔马林,邢应苔清晰地感受到身体被一点一点浸泡下去,无法挣扎。湖水没过鼻梁,胸口陡然一痛,痛得几欲发狂。而后邢应苔呼吸突然就顺畅起来。他深深吸了口气,挣扎一阵,再一次睁开眼睛。

    这次睁眼比刚刚更有实际感,他能感受到眼球干涩的转动,脑袋浑浑噩噩,浑身无处不痛。

    邢应苔扭着头,先看见了自己输液的左手,然后是左边两个穿着病号服的男病人。

    这里是医院,但只有自己一个人。

    邢应苔咳了两声,忍受着喉咙刀割般的疼痛,看到身边没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做了个梦。

    梦里见到了一个早已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偏偏梦的还这样真实,还把他按在了招财的头上……

    如果崇善地下有知,知道邢应苔拿他和一只丑陋而肥胖的公猫相提并论,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跑出来。

    自崇善死后,邢应苔经常会做有关崇善复活后的梦。梦中崇善形态各异,但最后一定会以他扼死自己为结尾,所以邢应苔一点都不吃惊。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天天和招财相处,所以梦里也就有它,这也不稀奇。

    邢应苔回想了一会儿后,暗自评价,这次的梦最逼真,直到现在还能想起崇善到底穿的是哪件衣服。他从床上坐起,找了找,摸到自己的手机。即使是这么几步的动作,他都有些头晕目眩,心想这次真是托大了,为什么不去医院?他刚二十几岁,难道真的想死?

    肯定是不想的,不然邢应苔不会这样后悔。他撑着手,如同老年人一样缓缓躺到病床上,打开手机翻看时间,想:谁送自己来的医院?昨晚自己给陈半肖打过电话,一定是陈半肖来过后看到他这幅样子,把他送到医院来。可陈半肖为什么不在这里?是不是在照顾招财脖子上的伤?

    邢应苔想应该给陈半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他轻轻咳嗽几声,只觉得胸闷的感觉有所好转,但痛楚更加明显了,于是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摸着手机。刚要打电话,突然听到门开的声音,一个清朗但听在邢应苔耳中如轰雷般的男声道:

    “你醒了?”

    邢应苔手一抖,连手机都落在床上。

    什么?

    那男人一步步走向邢应苔,他手里拿着一个杯子,走近后随手放到桌上,坦然地用自己苍白而冰凉的右手,撩起邢应苔的额发,崇善摸着他的额头,说:“你烧得有些厉害,喝点水吧。”

    崇善……崇善!邢应苔喉咙一紧,触电一般震了一下,震惊地想,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做梦?

    可周围的病人反应那样真实,邢应苔浑身僵硬,思索时大脑空白,一时间没法避开崇善的手。

    反应过来后,邢应苔便觉得碰到自己的手如同蛇鳞一般细腻,又好似僵尸一样冰凉。这种联想令他后背汗毛竖起,邢应苔的视线本来对着男人的锁骨,仰头一看,映入他眼帘的是男人苍白而瘦削的脸。他眼神平静,漆黑若谷底冰潭,眼睛下有两颗浅色的痣。

    邢应苔看到他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顿时也不在乎是不是在做梦,他头皮发麻地向后一退,用力拔下手背上的针,逃命一样从床上跳下来,但撞到了附近的座椅,跪着摔倒在地。

    “啊……”

    邢应苔从喉咙里发出吼声,因为他表现的太过恐惧,崇善面色不好,他没想到邢应苔再次见到自己会是这种反应,本想上前搀扶,见他这样,也不能过去了。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旁边的病人,有一年轻男子本来在吃家人递过来的苹果,此时也忘记吃了,张大嘴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情况。只见邢应苔坐在地上,贴在墙角,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神情慌张得十分夸张。

    而被邢应苔死死盯着的男人静静站在阳光下,脸色阴沉,过了一会儿,崇善突然抓住病房中用于隔离的帘子,用力一拉,‘刷!’的一声,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本来有些好奇的人也就不好再看过来了,年轻病人继续啃他的东西。尽管谁都听到邢应苔惊恐的声音,也没人过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崇善拉了帘子后,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向前几步,蹲在邢应苔面前。

    邢应苔见崇善越靠越近,自己无处可躲,便沙哑地喊了几声。见没人过来,而崇善又逐渐靠近,邢应苔伸手抓住崇善的头发,很用力的阻止那人靠近,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恐,声音沙哑地问:“你……你是人是鬼?”

    当邢应苔确信现在是现实而不是梦境后,就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崇善仰头笑了两声,说:“你怕我,哈哈,你竟然怕我?!”

    邢应苔喉咙做出吞咽的动作,他松开手,无法遏制地剧烈咳嗽起来。

    崇善可以称得上是狰狞的表情缓和一番,他握住邢应苔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提起来,然后说:“你爸妈马上就来,你还是躺在床上的好。”

    邢应苔一怔,听他提起自己父母,手臂一震,甩开崇善,边咳边说:“你又骗我。”

    崇善手臂颤抖,他看着邢应苔原本输液的手背上冒出的血滴,深吸口气后,道:

    “……怎么会?我从来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