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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的夜风将帐帘卷得微微作响,沐颜歌早早就洗漱完毕爬上了床,兴许是心里揣着事,翻来覆去许久亦是睡不着。
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听玉敏说今夜皇上在校场设宴,所以大伙儿都去凑热闹了,只剩她这个苦逼的女人在此独守空房,当然,这一切要拜那玉狐狸所赐,严令禁止她踏出这道门槛。
她不得不从,谁让她寄人篱下呢!暂时的低头是为了以后将头颅昂得更高,沐颜歌暗暗告诉自己。
沐颜歌不知道的是,暴风雨来临之前,一切都会显得异常地平静。
身著银灰铠甲的英离正阔步朝校场走去,左侧忽然传来一声清润如雨的声音, “这不是威名赫赫的英大将军么?真是幸会...”
英离遥遥一笑,拱手作揖,“真不凑巧,竟是帝师大人,幸会!”
“虽是同在一军,可能碰上将军的机会倒是屈指可数,看来容墨今日运气不错!”容墨晏晏一笑,清华如水。
“帝师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像英某一介武夫,无足轻重,也不足挂齿!”英离望着迤逦而来的容墨,清寂的脸上露出难得的一丝笑意。
“英将军是在战场浴血杀敌的英雄,岂是容墨这种文弱书生可与之相较的,将军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容墨薄唇轻启,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英离朗声一笑,在走过容墨身旁时忽而俯身将脸凑近,低语沉沉道:“本将军在帝师身上嗅到了一股欲来的山雨,还请大人务必珍重!”
容墨略微一怔,随后撩唇一笑,“将军真会说笑了,今夜月色怡人,如此良辰佳期,何来‘风雨’一说?”
“这急风骤雨知怕是早已落在了帝师大人的心里...”英离动了动嘴唇,笑意渐浓。
只是一瞬,容墨便移开了淡淡的目光,唇畔牵起一抹飘忽的笑,“告辞,容某先走一步!”
广袖飘飘,玉人已去几步之遥。
英离唇角微扬,望着容墨离去的身影,瞳孔变得幽深无垠起来。
他今日路过营场,远远便瞅见了绮月郡主在和一个背着娃娃的女人吵架,这一看还不打紧,这女人不就是他从承阳宫扛出来的那位么?她怎么又出现在了凉军大营?
直到他盯着这女人走进了容墨的营帐,才瞬时明白了几分。只是这女人,究竟和容墨是什么关系?英离带着满心的疑惑,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
步入校场,容墨这才惊觉酒筵歌席已是满座。数盏简单的白纱明灯将场内照得明华如昼,多名武将皆已落座。
容墨今日一袭素白锦袍,头戴白玉笼冠,姿若风中玉树徐迎,颜如月下美玉暗琢。分明是最简单不过的装束,却让人有了出尘绝世之感。
他翩然而行,整个人看起来风姿卓然,意态若仙,在入场的刹那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你今日倒来得迟……”就在容墨将要坐下之际,一旁的楚逸微微侧目,不冷不热道。
“是,在下在来的路上偶遇了英将军,一时性起攀谈了两句。” 容墨淡淡一笑,悠闲地回禀。
容墨执扇的手细腻莹润,竟比德光殿上的一对玉雕白犀还要光洁几分。
楚逸有片刻凝神,随后轻声一笑,“帝师大人好兴致。不过像英将军这种战功赫赫的大人物,莫说是大人,就连本太子也想好好与之亲近。”
容墨像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正踌躇着该如何作答,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场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殿口,纷纷起身行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请起!”
“谢皇上...”
众人抬头,这才发现皇上身边竟还跟着一位莹然妩媚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柳眉如烟,一双凤眼含妖含俏,头上的乌发高高地挽了个飞仙髻,云鬓上斜插着一支红翡滴珠五尾凤簪钗,光可鉴人,更添几分娇艳。此刻她正小鸟依人般地倚着身形挺拔傲岸的皇帝,俨然一副帝妃情深的模样。
南凉皇帝楚容天端在明黄的软榻之上,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袭明黄绣金龙袍将他硬朗的面容衬得愈发地有如斧削 ,虽已年过四十,可看起来依旧威猛阳刚,气势凛然。翱翔九霄的祥云腾龙栩栩如生,足蹬之上亦是绣有祥龙的蟠龙靴,无不彰显着楚容天至高无上的王者身份。
“那女人是你的后母么?” 容墨附身朝一旁的楚逸低语道,狡黠的眼神掩在温润的笑容中。
那女人是皇上新封的兰嫔,容墨是知晓的。除却狠绝凌厉,楚容天也算是个有作为的皇帝,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攻城掠地的途中对呈上的各色美人他亦是来者不拒。沉迷归沉迷,但他绝不容许出身不高的女子诞下龙嗣,这也就是他为何人到中年,膝下还只有楚逸一个皇子的缘故。
楚逸本是心不在焉,被容墨这么一调侃,一张俊颜瞬即拉耸了下来,微瞪了一眼,没好气道:“是又如何?莫非帝师大人眼馋了?”
容墨深深看了楚逸一眼,脸上依旧一派慵然随意,转而缓缓道来:“在下哪里是眼馋,是在替太子殿下担忧,你说万一这兰嫔怀上了小皇子,殿下的太子之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容墨,你……”楚逸的嘴唇抽了抽,可是碍于场面亦是不好发作。
“别生气,在下只是好意提醒,‘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道理想必殿下是懂的……”
“狗嘴吐不出象牙……”
见楚逸爱理不理,容墨摇摇头,一笑置之。
就在此刻,楚容天面带笑意,站起身来,举起云龙白玉盏,“今日是我军骁勇之师远征之旅的最后一夜,亦是七夕良宵,孤人在此举杯,诚敬远赴异国浴血杀敌的忠勇之士!”
众人齐齐举盏,于席前迎奉祝酒。
“谢皇上!”
“诸位将士臣工请坐!”
楚容天语气铿然,亦与众人遥遥举杯,略一仰头,将酒饮尽,随手置盏于案。却见他神情冷峻,面无波澜,或是因为常年征战,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清冷慑人的气息。明明出自帝王之家的他,英武之中却有着一股从容淡定的气韵,列身于一众铮铮铁骨中那气势竟未折损半分。
“逸儿,听说你带了一位身份不明的女子住进了军营,可有此事?” 楚逸本在漫不经心地剥着玉叠里的苦杏仁和白葵子,忽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楚逸手猛然一抖,葵仁遂而从半空中直接跌落于案。
场内的气氛瞬间凝结,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太子,似乎在等在这某个合乎情理的解释。
天哪,父皇是如何知道颜歌的存在?是连绮月那女人去告的状,还是那玉狐狸压根就没将她藏好?楚逸面色一僵,却是迟迟不知如何作答。
“逸儿,父皇问你话呢,那女人与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容天疏淡的语气中似有一抹不为察觉的凌厉。
此言一出,座下一片哗然。除了女人,还有孩子,莫非是太子殿下……
“不过是在外面认识的一个朋友,父皇可不要听某些人乱嚼舌根,弄些有的没的事情出来……”楚逸不以为意地想含糊带过,心弦却是不由自主地紧绷了几分。
“是吗?”楚容天的声音陡然一扬,冷冷的眸光斜斜地睨了过来。
楚逸将头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自他记事起,父皇便是这般喜怒不形于色到清冷,无法让人窥破半分心事,只是这些年变得越发的阴鸷易怒,让人感到心惊胆寒了。
“那朕是不是该令人将这妖女押了上来,以治她个迷惑储君之罪呢!” 楚容天轻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讥诮。
闻听此言,本是毕恭毕敬聆听的徐公公身形一抖,不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皇上,奴才是看着太子长大的,殿下平时虽然顽劣了点,可绝不会做出这种没有分寸的事... ”
“够了,徐公公这是让朕置皇室的颜面于不顾?”
君颜盛怒下,徐公公未尽的话语只好又生生咽了回去。
“父皇是想说儿臣被美色所惑,在外金屋藏娇么?就算是又如何?儿臣找个自己喜欢的人不行么?”楚逸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这下倒好,竟是不管不顾地豁了出去。
“你想害死她么?”声息不闻地容墨终是开了口,他不得已用了内力传声,只因为他要被这个太子殿下给蠢哭了。皇上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这小子偏偏要以硬碰硬。
“放肆,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莫不是在外面随便一只阿猫阿狗你都想带了回来?”楚容天拍桌而起,盏中的茶水亦是飞溅了一地。
“若父皇允许,儿臣正有此意!”楚逸淡淡开口,亦是不见退让。
“好,你很好……”楚容天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俨然是被眼前的逆子气得不轻。
在座之人均是大气不敢出一声,整个场内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