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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善只觉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她像是被吸了魂一样,听话地坐了下来。
“堂兄唤我什么?”
高世荣侧过头来,一双桃花眼直盯着她,饶有兴致地说道:“不习惯别人唤你帝姬对吧。也对,因为你不过是一个机灵些的野丫头,根本不是什么帝姬娘娘。”
静善看着这个男人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刀,毫不留情的剪碎她进府以来战战兢兢处心积虑为自己一寸寸缝制的面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样直接说出来,反倒有了一丝安定的感觉。
她冷着脸,迎着高世荣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高氏的猜测?还是你自己空穴来风?”
高世荣云淡风轻地扯了扯嘴角,道:“不难,我们高家是大族,名字哪能是胡乱取的。我这辈,男的从世字,女的从庆字。你吃定姑母会顺着你圆场,便胡乱的在帝姬的乳名前加了个姓氏,这种小家子气的心思,真是愚蠢到极点。我告诉你帝姬会怎么编。她会深知大家族名姓中都有各自的门道,答应暂时装作姑母的远房侄女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起一个合适的名字,甚至会提前拟好她父亲的名字,而不是像你这样公然将乳名提出来充作自己的假名字。你这一招,在甄家的少爷小姐面前能支撑几天,而我可是高家的长房长孙。说真的,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有问题。”
静善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道:“所以是你自己空穴来风了?”高世荣的眼底里笑意更浓了。“还嘴硬?这样吧,我只问你一句。帝姬的大名是什么?”
静善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高世荣见她不语,起身把房间的门锁上,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其实你只要随意编一个就好,因为我并不知道。事实上整个府里都没有人知道帝姬的大号。那是入皇室宗谱的名字,比不得封号好听。除了册封以及日后大婚时会用上,帝姬们平日里一概只用各自母妃起的乳名。而柔福帝姬深受宠爱,乳名是徽宗皇帝亲自赐下的,为显恩宠,更用得是死心塌地的。就算是身边的近侍,日子一久,也不见得记得住她的大名。”
静善默默了良久,叹了口气,道:“我原是东京乾明庵的尼姑。两年前被金兵掳走。北去的时候结识了帝姬身旁的宫女,张喜儿。她说我的相貌与柔福帝姬奇像,后来又和我讲了好多帝姬的事情。但若非情急,我也是断不会剑走偏锋,做这等掉脑袋的事。”
高世荣摇了摇头,道:“不,你会做。不然你根本不会对一个小宫女的几句疯疯癫癫的话记得如此清楚。你生来就不是安分的人。韩将军剿匪于你而言不是情急,而是天赐良机。”
静善的心头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不安分?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乱世漂泊的弱女子,这一切本非我愿。”
高世荣笑得更放肆了:“乾明庵是东京第一大庵。不禁守卫森严,更是建在京郊的半山腰处。靖康大乱中金兵直奔城内掠夺财宝,根本无心去郊外搜查。所以乾明庵上下毫发未损,现在还好好地立着。怎么就你被掳了去,又辗转流落至此呢?”
他收敛了些笑意,伸手挑起静善的下巴,缓缓地道:“你是逃出去的,你是自己一头扎进东京城内的劫难中的。乱世,于别人是上辈子的孽债;于你,却是盼都盼不来的机遇。这一点,你也许自己都没意识道。但我有种感觉,你我之间,是有着说不出的默契的。”
他收回手,打量了静善片刻,道:“也许老天给你这张脸,就是不忍让你碌碌残生。你是聪明人,脑子够用。可是你输在装得太像,像地让人警觉。”
静善略挑了挑眉,微微颔首,道:“还请高公子指教。”
高世荣转头望向窗外,漫不经心地说:“你需要我指教的地方多了。日后再叙吧。时候不早了,姑母也该醒了,我瞧瞧她去。”
静善忙伸手拦住,不敢相信地问道:“我没听错的话,高公子言下之意是想助我瞒天过海?这可是灭族的死罪。”
高世荣轻蔑地笑了笑,道:“那是你的死罪。我只帮你过姑父这一关。你若真能进了宫,活多久,便是你自己的本事了。”见她一脸不解,高世荣凑在她耳边,嘲笑道:“你真以为姑父会凭你了了几句话就冒冒失失地惊动圣上?我只告诉你一句,能不能看到明年的春色就要看你这个冬天是不是对我言听计从。”
静善咬着牙,压低了声音,斥道:“你就不怕我真成了帝姬后还你门高家颜色?”
高世荣听了笑得面色泛红,好容易才止了笑,戏谑道:“我的好妹妹,我是帮你装帝姬,不是助你登基。你就算回了宫也不过是圣上的一个可有可无的异母妹妹,真以为能翻手云覆手雨了?我高家世代官宦,岂能败在你的手里。”
静善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缓过神来低声问道:“为何帮我?”
高世荣认真地想了想,道:“西街的那几个卖艺的往南边去了。泣露轩最近也没编排什么新曲。”
静善的眉毛拧成了一团,怒道:“公子到底何意?”
“简单。闲来无事,编出戏玩玩。足不出户就能开怀一笑,何乐而不为呢?”高世荣说完便起身往门外走,走到房门口,突然停住了脚,也不回头,冷声道:“真的柔福帝姬是不会费尽心思拉拢甄家少爷给自己留什么后路的,请妹妹放过甄阳吧。”言毕,便推门离去了。
静善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些。至少她现在知道这个玩世不恭又心细如发的高公子还是有软肋的。不过即使这样,她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对高世荣言听计从。
“敛容”她向窗外唤道..敛容闻声忙进了屋来。“小姐有何吩咐?”
“去回夫人,我身子不太舒服,晚饭便不去正房吃了。”
敛容闻言忙问道:“小姐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请郎中瞧瞧?”
“无妨,你先去回话吧,我略歇歇就好。”
敛容不无担忧地仔细瞧了瞧静善,看着却也没什么大碍,便答应着去回话了。
她前脚一出屋,这边静善就像被抽了脊骨一般瘫在了椅子上。她真的不想再转脑子了,只想这样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黑夜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