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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这东西害人啊,昨天喝完酒,和船员们又唱又跳,还封了一堆六部尚书,三师三少出去,好像还有几个镇远大将军和高卢巡抚、伊比利亚经略进献了破虏妙计。
首先我们去抢亚历山大,抢完之后所有的俘虏都拿去献祭河神敖丁,羊群运回君堡发卖。然后我们去抢耶路撒冷,抢完耶路撒冷去抢马赛,抢完马赛抢巴塞罗那,抢完巴塞罗那抢塞萨洛尼基,最后连君堡一起抢了。
我有点后悔没把卢卡斯带出来了,他可是三番五次念叨过,一旦出海之后无论如何都不能给船员派发过量的酒精饮料。对于这种老年养生言论我向来嗤之以鼻,所以昨天我开了一桶又一桶的酒,水手们又玩又闹,在我许诺的黄金梦想指引下划着船。
所以当第二天,我们在亚历山大港的外海带着宿醉醒来时,所有人都陷入了低落的情绪。
这里是外海,所以不会有揪着耳朵痛斥自己的妻子,也不需要拎着靴子从后窗溜进卧室,可是在我们的前方,有着比妻子这种生物更可怕的生物,盘亘在面前的屏障也比后窗更加难以逾越。
洋面上横列着二十几条马穆鲁克的战舰——桅杆上都悬挂着黄底白新月的旗帜。这些战舰多是桨帆船,一条巨大的克拉克帆船在队列的最前方领航。
高楼般的船身矗立在大海上,任何波涛都难以撼动它,即便是摧破者号,与之相比也相形见愧。
马穆鲁克船队随着鼓声和号叫,分成三个编队,尽管阵型有些散乱,但依然凭借自身的数量优势,堵住了摧破者号左右两侧。
他们该不会是来做没本买卖的吧?毕竟这种事我就经常干,只是没想到一报还一报,妄动刀兵者,必死在刀下……但是讲道理,这都是大猪蹄子干的,一报还一报也轮不到我啊!
就算真要遭报应,也该是明年让赛里斯帝国遭一次鞑靼人劫掠嘛!和我罗马帝国有什么关系?
摧破者号的船帆上绣着巨大的八角十字,这是那五个医院骑士团的骑士带上船的,毕竟这次出航的补给和杂费都是他们出的,所以海上圣战得到的声望也应该归于罗德岛。
医院骑士团天天在海上做善事,尤其喜欢帮大食教信徒赎罪,那么大食教舰队在海上遇到一艘挂着医院骑士团旗帜的战舰,会发生什么?
我抬头看了看上方,确认船帆的状态,希望能迅速转向逃跑,只见船帆上的八角十字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红底的星月符号。
那是君士坦丁堡的旗帜。
啊,这么一说,我好像听水手们说了,医院骑士团借我们的船帆拿去清理血水了,毕竟杀了他们的人,还接着用他们的旗帜很不吉利,就拿来裹了尸体用于海葬。摧破者号已经换成了一直在用的旧船帆,这面船帆虽然破旧,但船员们用的时间更长,又是根据摧破者号的桅杆尺寸剪裁过的,用着更加顺手。
马穆鲁克的舰队停了下来,在弓箭和弩炮的射程之外随洋流飘荡,我们也识趣的偏转航行,放满速度。过了一阵,才有一条小船从克拉克船上被放下来,慢慢划到我们舷侧。
小船上的人在远处用突厥语喊话:“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本想回答,用雄辩术说服马穆鲁克的突厥人,让他们饶我一命。但张口之后,喉咙一阵刺痛,竟然发不出声音,我明明才喝了半杯啊。
见我们没有反应,散开在三面的战舰上人头攒动,搬运弹药,并开始给弩炮上弦。
救命啊,要喂鱼了,大猪蹄子我恨你!虽然酒是我喝的,但不是你惹得烂摊子,我至于喝酒吗?
一个希腊人军官见状,赶紧把我按到,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头巾,裹在了头上,化身为一名突厥人,冲着远处的船喊道:“色兰目,阿莱依库姆。弟兄,我们是黑海北岸的克里米亚大汗遣来的商人。”
阁下的土耳其突厥语说的好熟练啊,要不是我见你每天都抢腌猪肉吃,都要怀疑你是信胡大的。
军官低声冲我说道:“因为我是个悲观主义者,特别悲观那种。所以下了大工夫学习土耳其语。”
我气的面目扭曲,你丫分红没了。
小船划到近处,一个穿着华丽的突厥人抬头仰视着我们,周围的水兵每个人都变出了头巾,裹在脑袋上,他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破绽。
“阿莱依库姆,色兰目,兄弟,我们是巴尔斯拜苏丹的巡逻舰队,你们都是大食教吗?”
我身边的军官对突厥人说道:“胡大,他确是至赦的,确是至慈的。弟兄,我们每年都辗转向你们供应钦察人雇佣兵和奴隶,今年热那亚的基督徒和威尼斯人内战,我们才设法自己架船出海,期望能打通商路。你认识苏丹陛下宫殿外执勤的大个子买买提吗?他是我的远房表哥,还有开罗城里开染料铺的有钱阿里……胡大阿克巴。”
所有水兵都开始跟着念叨:“胡大阿克巴,胡大阿克巴!”
突厥人狐疑的看着我们:“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要求登船检查,你们船上没有载基督徒吧?”
我们船上全都是根正苗红的正教徒,圣索菲亚大教堂洗礼的那种。
一听说要检查,我赶紧溜到底仓,找到了正在给盔甲上油的安娜:“安娜你赶紧躲起来,要是被那帮突厥人找到……”
“那,姐姐你呢?”
“我找找有啥颜料,在脸上画个小胡子。”
安娜抱着猫,躲进了一堆杂物里。小船靠在摧破者号侧舷,突厥人带着两个随从爬上了船,也不看军官递上去的银币,靴子在甲板上踩得咚咚响,很快就走到通往下层的舱门边。
他打开舱盖,端详了一阵,眼中的疑惑越来越重,突厥人指着正坐在桨座旁的一排排船员:“这些人,怎么看着都是希腊人?”
军官打了个哈哈:“都是奴隶,奴隶,抓来的。”
“怎么不带镣铐?”
军官脸上开始渗出冷汗:“桨手都要带镣铐的吗?我们出海少,不懂啊,这么多人都要带镣铐,大汗也没那么多铁,俺们的奴隶平时都关地坑里的。”
突厥人站起身,抬头看着君堡的新月和玛利亚之星组成的旗帜:“我怎么记得金帐汗国的旗帜不是这样的?”
军官搓着手:“这是,这是土耳其人帮忙设计的,您看,俺们也不懂……”
突厥人大喝一声:“你是希腊人吧!”
希腊人军官险些跪地上,我从突厥人背后悄悄给了他一个眼神,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我是希腊人,但我已经皈依胡大了,我每天都要……”
突厥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问你,你一天做几次礼拜?”
军官想也不想就答道:“五次!”
然后他不顾突厥人的问题,自顾自的开始念叨:“一切赞颂,全归胡大,养育众世界的胡大,掌管报应日的胡大,万物非主,唯有胡大,独一无偶,最公正的判决者……”
我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哪怕是那些土耳其人,都罕有能背出这么大段大食经的虔诚信徒。
那个突厥人微微点头,松开手:“你们说是来经商的,船上运着什么货物么?”
因为这次出海本是做无本生意,只装了额外的桨手,哪有什么货物。但肯定不能这么回答,可是我上哪里变出货物来?
啊,有了。
我越众而出:“大人,我们的货物是,是希腊人奴隶,对,希腊人奴隶。”
突厥人用鹰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我是大汗的仆人……”
目光从头到脚打量着我,我赶紧按住快散开的头巾,也不知道刚刚用墨水画的八字胡能不能瞒过去。
“大汗的仆人……你们,你们克里米亚也玩这种?”
我硬着头皮答道:“此乃,此乃风韵雅事,大汗自然也是玩的,承蒙大汗信任与宠爱,把经商的事交给小的打理。”
突厥人围着我转了两圈,冷哼了一声,突然鼻翼耸动,冲到角落,掀开了一个木桶,露出里头的腌猪肉:“这是什么?”
军官按住准备动手的手下:“这是……这是给希腊人奴隶的口粮。都是死猪肉,便宜货,奴隶不吃肉怎么划得动桨?”
“这么说你们对奴隶还挺好的?”
“是,是。”
突厥人坏笑着拧开了一个皮囊,香醇的酒味弥漫开:“甚至拿上好的酒给奴隶喝?”
军官支支吾吾的答道:“呃,这是我们喝的……”
我不动声色的抢过皮囊,粗着嗓子辩解:“这是药,药啊,治愈精神疾病的药。”
突厥人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又爬到货仓里巡视了两圈,还在地板上摸了摸:“怎么有血腥味?”
“方才来的路上,遇到一伙强人,不由分说就靠上来,见人便杀,好在我们人多,给打退了……”
突厥人往边上走了几步,靴子被一块破布绊到,他抽出弯刀,挑开破布,一面巨大的风帆展现在他面前,上面印着一个八角十字。
骑士团的加莱帆船尺寸比摧破者号要大,而且多出一根桅杆,所以船帆自然也多出一面,这套船帆在挂到摧破者号上之后,还多出一面帆摆在下仓作为备用。
虽然我们把三面医院骑士团的风帆都丢了,但是这面备用帆不知为何就被忘了,这可要死了。
我只得死马当活马医,顺着先前的鬼话往下讲:“那伙强人与我们接舷时,我们打断了他们一根桅杆,这面帆就是当时抢来的。想着兴许还用得上,便留作备用,有什么问题吗?”
突厥人哈哈大笑:“你们遇上的强人便是医院骑士团,你们可当真命大,遇上这帮瘟神还能留的一命。这帮异教徒真是越来越猖狂了,我要奏报苏丹,非得点起兵马,好好教训这帮海盗一顿不可。”
我们赶忙笑着称是,总算是把突厥人送走了。
看着小船慢慢划到克拉克帆船边,底仓的船员开始分发武器,装着希腊火的陶罐也被堆到舱口,只要形势不对,立马给弩炮上弦,朝那艘旗舰开火。
但我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马穆鲁克苏丹国的舰队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终于转舵驶向东方。
军官和我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亲爱的巴塞丽莎,没想到您的突厥语说的这么好。”
我全身力气都随着冷汗消散了,强打精神夸奖他:“你说的也不差嘛,我都以为你是土耳其人生的。”
军官解下头巾,擦了把汗:“呃,我的父亲的确是土耳其人……卧槽,巴塞丽莎您把火腿放下,我母亲是希腊人,我也是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受洗的正教徒。”
“你叫什么名字?你这样出色的人当个军官太浪费了。”
军官单膝下跪,有些拘谨的看着我:“我叫巴西尔,科林斯的巴西尔。”
“科林斯的巴西尔,我给你五条船的编制,一千个士兵的生命,这一千条生命的命运,就交到你手上了。”
至于这五条船什么时候凑齐,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答应给卢卡斯的二十条战舰至今没给齐。
巴西尔感激的低下头,他还对自己被欠薪的未来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