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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让监造人与工匠穿着盔甲,由大将操刀砍活人靶子的做法,便是倭国常用的盔甲验收法。武德充沛,很合朕的心意,若是在军中推广开,可以阻吓一批尸餐素位的监造官员与出工不出力的工匠,故而朕想直接试试。
甲仗不堪用,可以靠简单的加钱解决,能靠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四两不够就加到八两,八两不就加到十六两。如果钱不够,就去内帑做假账,反正每次偷个三五千两零花钱,只要手脚干净,番婆子也看不出来。
一个禁军士兵,每年算上赏钱,人吃马嚼,要花掉三四十两,这么一比,反倒是一次性投资的武备更为便宜,毕竟十两银子能买几十把腰刀,天天打仗也能用上好一阵。
至于盔甲虽然贵了些,算下来要六七两一套,但这笔钱必须得花。战场上刀剑无眼,流矢横飞,辛辛苦苦练出来的禁军,朕的亲兵班子自然要尽可能从惨烈的战场上保存下来。
按帝选营的监军太监卢九德所说,这些旧的四卫营与勇士营每个都是从禁军二十六卫和各地班军中精挑细选,再下大价钱苦练一年才能成军,期间还要裁汰小半或是受伤,或是心性不合的兵卒,原本的七千兵士从良家子训练成现在堪用的禁军,实际开销何止百万。
帝选营每个士兵都是宝贝蛋子,各个精通十八般武艺,马战步战,弓弩火铳,长枪短剑无不精通,结阵之后,对付流寇能以一当十。想想看,这样一支军队,将来面对建虏,能斩多少首级啊!如果随随便便就消耗掉,朕怕是要心痛得睡不着觉。
所以一套六七两的棉布甲能救下一个身价上百两的士兵,这钱花的值。
另一方面,一个人上了战场,命就交到上苍手里了,不是我砍你的脑袋,就是你砍我的脑袋,两支军队交锋,比拼的是胆气,就算朕上阵砍人的时候,其实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所以盔甲尤为重要,合格的重甲能挡住大多数攻击,士兵只要披上几十斤重的铁甲,胆气自然就从胸中涌出。
朕见到好几个拂菻水兵在乱战中被划出一道不起眼的口子,当时还不觉得,后来却伤口化脓,饱受金创之苦,若不是番婆子用开水煮过的纱布为伤兵包扎伤口,恐怕这几个水兵死的就很冤枉了。
朕倒是不反对岳武穆那样亲自给伤兵吮吸伤口脓水的行为,只是番婆子手下亲卫不过一百多人,朕的帝选营现在有一万之巨,一个个吸过来,朕便是蚂蟥成精也吃不消。
所以盔甲尤为重要。
工部这些人玩忽职守,居然用劣等棉铁甲糊弄朕,都该砍了,可是朕想到后续还要工部干活,一刀劈下去时还是留了半分力气,避开了这个员外郎的要害。长刀劈断甲片和棉绳,崩断的刀刃切开厚布,连他的官服和衬衣都一并割裂,接着,血从盔甲的接缝中一滴一滴洒落。
平心而论,这些盔甲如果卖四两一件,已经合格了。
可这是朕点名要精工细作的重甲,为此付了八两白银一件,八两一件的样品,朕要五成力气才能劈开,现在两分半就砍开了,你又作何解释?
但看在你良心未泯,虽然贪墨了一大笔钱,但好歹盔甲还勉强能用,朕还能调拨给火铳手,若是这员外郎真的用荒铁制成的朽烂铁甲来糊弄朕,定然挡不住朕这一刀,当场就要被开膛破肚。
抽回已经卷刃的刀,朕轻轻一甩抖落血滴:“你自己去领二十廷杖,一月之后朕再抽查一次盔甲,若是还不堪用,你全家就去关宁戍边吧。”
员外郎不顾伤势,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头:“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要不是番婆子要朕砍人前先与她商量,你此刻已经人头落地了。
那头盔朕也不必测了,兜鍪一般比较硬,一不小心砍开就会切断颈脉,不好留你一命。
朕抛下长刀,转过身去:“你滚吧。”
这个朕记不住名字的员外郎捂着伤口,倒着爬到百步之外,才在家仆搀扶下慢慢走回朝阳门。
员外郎是个从五品的官,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在虞衡清吏司,也是说一不二的主,虽说上面还有个郎中管着,但虞衡清吏司的职责不只是制备军械,还有采捕山泽鸟兽,处理角蹄羽筋,皮革肉脂的职责,烧制陶瓷、冶炼器具也归这个清吏司管。
这个员外郎平时就主管军械制造,虽然是从五品,但职责甚重,毕竟北京周边驻扎着十来万军队,外加北方长城九镇的卫军,都仰仗虞衡司拨付军械,若是不好好打点一番,得罪了这位员外郎,给拨付一批不能用的武器,麻烦便大了。
这批军火朕本来就是托了层层关系,假托京城附近飞熊卫和密云中、后卫的名义购置的,除了要求多用好料,多调熟练工匠之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调拨了真金白银,除了那些给帝选营的货之外,剩下的都是真的给飞熊卫和密云两卫添置的武备。
这次抽查,是朕在今天才临时起意的,甚至连这个员外郎在来之前,都不知道是皇帝要亲自查验甲仗,所以他看到朕的时候,脸都白了。
兵刃倒还好说,刀枪本就是消耗品,就算对面不穿甲配大牌,一场仗下来光是砍肉砍骨头就要砍废不知道多少把。那些倭人武士就对朕说过,就算是七胴斩级别的宝刀,在战阵上面对大铠竹甲,也是砍不了几人就会毁刃。那些视若珍宝的大太刀更多是用于备用武器与身份象征,或是在平日决斗时使用,武士上了战场,还是长枪、薙刀用的多。长枪枪头比起刀剑来,就要便宜得多了,本身枪头也不容易用坏,刺击和扫击范围也比刀剑来的远。
所以朕才没订购太多腰刀长剑,钱都用来买了长枪,刀剑虽然也用得起,但长枪才是百兵之王。
毕竟倭国穷,也配不起什么好刀,只能一味追求锋利,倭刀虽说吹毛断发,面对重甲未免就有些吃力,这些棉铁甲若是寻常士兵来砍,还真不一定砍得动,也就朕力气稍大些,能剖开条口子。
但长枪便不同了,长枪注重穿刺,矛兵双手持矛奋力一刺,只要不是戳在护心镜上,寻常的棉铁甲的甲片是挡不住的。
就算是在苍茫大海上,两船贴舷死斗,长兵周转不灵,“澡盆舰队”之主卢卡斯的手下也是装备了过半的短矛,就是注重长兵的及远范围和戳刺的威力。
朕什么武器没使过?就是给朕两条蹄髈,也能从海格力斯之柱一路杀到耶路撒冷,故而朕深知,战阵之上,最强的兵器是长枪,次强的兵器是短矛,接下来才轮得到斧钺钩叉一类,刀剑还要往后排。
若不是天天扛着根丈八蛇矛太碍眼,你当朕乐意练剑?
不过长矛什么都好,就是不能砍头,不如过几天研究研究倭人的薙刀刀法与大关刀,看看能不能钻研出一门用长兵斩首的战法。
但不管用什么兵刃,盔甲才是重中之重,善战的士兵死一次就没了,但配上上等的铠甲,就能从修罗场上一次次存活,只有活着,才有斩级。朕还是很反感倭人那种不顾死活无组织无纪律发动冲锋的行径,尤其是他们贪图斩级,经常嫌重不穿甲,披着大氅就冲阵,若是真上了战场,一轮箭雨就要死伤过半。
所以谁动朕的盔甲,朕就要谁的脑袋,工部果然如番婆子所言,糜烂到了极点,八两的盔甲能克扣成四两,整整一半的工食银都被吃了,这还了得?
给朕查,给朕狠狠地查!从铁片棉绳查起!
真当朕不懂么,朕在拂菻国的时候,也曾替番婆子督造过瓦良格卫队的战甲,知道大致的步骤,也与犹太人工匠、拂菻官员斗智斗勇数回,虽是在旁观看番婆子与那帮神仙斗法居多,但也在其指点下了然了不少伎俩。
这批盔甲军械加起来,超过三千多两白银,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个员外郎干得出的?
工部尚书也别丁忧了,不管你是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还是主事、司务,都去大理寺好好交代吧。
不成,大理寺多半问不出个屁,都给朕去诏狱。
开心,又有人要掉脑袋了。
朕打开笔记,番婆子的告诫还在讥讽着朕。
“亲爱的大皇帝,您的仁德就像今年云梦泽的潭水一样深厚。”
你少来,云梦泽早就干了。
“我敢打赌,你在祸乱朝纲三天之内,就会因为事态不在控制之下,恼怒地想要砍人脑袋。赌一顿炸驼峰,你想杀的最少也得是个侍郎。”
祸乱朝……
朕被气得说不出话,这帮人贪污军费,难道不该砍了?
但要是直接砍了,又着了番婆子的道,岂能让你如愿!
收敛起眼中的杀机,朕把盔甲样品都移交给飞熊卫的千总,坐在车中返回了内宫,一路上沉吟不语。
那朕就准了李长庚的丁忧,看看你要怎么处理这档子事。
反正不外乎是发配贪官去台湾开荒,或是发配去台湾戍边,番婆子见不得近海有大岛不在朝廷控制之下,若是上面有红毛,更是要气的跳脚。
她头回听说台湾岛上都是尼德兰人与西班牙人的殖民地与城堡时,砸烂了好几个碗,有个青瓷碗贵达数钱银子,想来是动了真火。
既然打定主意要看番婆子怎么折腾工部,朕也懒得再批阅那堆奏疏,不重要的都丢给内阁,重要的全都留中不发,等番婆子来头疼。
朕还得,处理些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