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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在百忙之中,抽出了一个宝贵的中午,把袁崇焕喊到了宫里。原本今天应该继续教育宫里那几个首席的小太监,教导他们神学和教义,为孔雀天使的牧群培育第一批羔羊,特别是天资聪颖的那几个年轻人,有成为黑山羊的潜质。
好在也不缺这么几节课,在华夏大牧首宋献策的努力之下,已经有一批信徒开始步入正轨,既有宫中的宦官宫女,也有北京城里的军民小吏。
我的佛跳墙……不对,袁崇焕,在早朝结束后,就在宫外等候了,现在他只是虚职,所以早朝没有他的份,何况今天谈论的话题是关于四川与云南的军务,也与他无关。
其他的官员都从东华门离开,去宫外自行觅食去了,唯独我还要顾及皇家的威严,给袁崇焕说一堆勉励的话,然后招待他又在东廊喝酒吃菜。
按规矩,皇帝是不能和其他人同桌吃饭的,当然和自己老婆不算,我就是和周后合巹而飲,也没人敢管。当然,规矩是人定的,皇帝下特旨,与臣子共进午饭,也没人干跳出来说此事不合礼法。
人类和狼一样,分食过同一块肉,才会彼此亲近,许多话在朝堂上不好说,在酒桌上可好说多了。
在太监告诉袁崇焕,皇帝要和他拼桌,边喝酒边商谈国事时,这位正在对付便宜坊的大红人很是震惊,赶忙放下筷子,站立起来。
我急不可耐的坐下,并让袁崇焕也落座,他看上去有些拘谨,毕竟赛里斯的皇权比现在的罗马高多了,要知道在希拉克略、查士丁尼的时代,臣子可是要对皇帝行五体投地大礼,并亲吻皇帝的靴子。
既然坐下了,酒宴就再度开始,随侍在侧的太监为我们端来了饮料。
喝酒误事啊,本来我舞跳得好好地,在二哥的桌上摔了一跤,醒来就看见一大堆奏疏,批都批不完,还不如回去接着捣火药。
所以酒被我撤换了,改成了无害的饮料。
内侍们迅速为我送来一套餐具,并在我面前放上一杯林檎渴水。其实就是苹果汁兑白开水,这东西很好喝,还比加了五勺糖的奶茶便宜。
难能可贵的是,装苹果汁的杯子是琉璃厂精制的琉璃杯,看上去玲珑剔透,而且还浮着一层碎冰,尝起来清凉可口。
不对,我不是让你们少冰吗?
“爱卿,这是宫里的一了百当,你尝尝。”
“谢陛下恩典。”
“这是宫里的炙羊肉,都是西北的滩羊,外面绝难吃到。”
其实是东郊蒙古人卖的羊,但堂堂皇帝陛下吃二十文一斤的羊肉,实在是有损皇家威仪。
“这生爨羊,乃是将现杀的羊肉切成薄片,放入沸水中涮熟,薄如蝉翼的羊肉须臾间便烫熟,再蘸上尚膳监调的酱料,甚是鲜美。”
这酱料我可是起早贪黑试了好几顿,连大猪蹄子的肚腩都肥了好几圈才试出来的,对于它的味道我极有自信。
袁崇焕尝了尝,起初不觉得有什么,但细细咀嚼之后,眼中一亮:“果然鲜美异常,陛下,天家的享受,民间确实是吃不到。”
我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只有皇帝一人独享,未免可惜,朕亦想与民同乐,让天下百姓都尝尝这生爨羊的鲜美啊。”
袁崇焕对道:“臣惶恐,此物乃是禁内御膳,百姓只怕受不起。”
我看了一眼正在一边奋笔疾书的贴身太监——他在记录内起居注,以大猪蹄子的脑子,要是看到这样的对话,说不定还以为我和袁崇焕真的在讨论美食。
所以我在心中开始打起腹稿,解释皇帝和前宁远巡抚对话的潜规则。
涮羊肉是御膳,象征着皇权,让宫外的人吃涮羊肉,暗示着我要下放一部分皇权,让宫外的人分一杯羹。
但不管宫外有多少人能分到肉,至少袁崇焕已经实实在在的吃到了肉,所以他想要的官位,实际上我已经默许给他了。
实际上朝野之间,早已盛传袁崇焕是蓟辽总督的第一候选人,这个位置除了他也没别的竞争者了。
但这家伙吃到了肉,又想过河拆桥,不希望其他人也吃到,毕竟僧多粥少,要是宣大总督、陕甘总督、西南五省总督之类都得了圣眷,那他又要和这些人抢夺本就不多的钱粮。
“朕又何尝不知呢?”我开始了表演,开始扮演一名忧心忡忡却束手无策的皇帝,“我大明朝五千万百姓,莫说是吃涮羊肉了,能吃饱饭的又有多少?山东饥民遍地,尸骸相枕藉,陕甘赤地千里,父母易子而食,西南土司作乱,杀得血流成河。”
肉都给你吃了,让其他人都饿死吗?
钱全给你,然后任由各省饥荒、民变、叛乱?
袁崇焕端起酒杯,向我敬了杯酒:“臣受国恩厚矣,当此国难,自当为陛下赴汤蹈火,臣本是宁远巡抚,本有守土之责,奈何阉党迫害,才怒而辞官。”
“臣以为,事有轻重缓急,辽地乃大明国本,东虏乃虎狼边患,头等要紧,自万历朝依赖屡次进剿,负多胜少,长此以往,我方心气渐弱,东虏气焰更嚣,再难扑灭。”
袁崇焕的意思是,这边要是不给足好处,建州冲进山海关,算谁的责任?
一年五百五十万两还守不住山海关,我看你跳渤海湾得了。但袁崇焕认为,一味防守是下策,关宁每年花掉这这么多军费,应该主动进攻,尽快干掉建州。
“蓟镇、关宁军民日夜为国戍边,胼手胼足,甚是辛苦,朕赐些羊肉犒赏,也是应该的。”
“只怕边民平日以粟米充饥,不食荤腥,油盐不进,一朝吃到肥羊,便吃上了瘾,天天要吃。”
好处可以给,但关宁军不能只吃肉不干活。
“万岁,”袁崇焕在我心心念念的便宜坊烤鸭上戳了一筷子,“建虏与辽民乃是血仇,关宁军民无不愿生啖鞑子血肉。只要为将者赏罚分明,与士卒同甘共苦,上下一心,便是罗雀掘鼠,也定能击败东虏。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臣听闻,许多军官私自克扣了士兵粮饷,才有近日的兵变,若是明法度,严军纪,发足粮饷,复土指日可待。”
他的意思是说,他会少吃一口肉,也会鞭策底下的人少吃一口,大家勒进裤腰带,度过难关。
“有爱卿这句话,朕便放心了,爱卿多吃几口,这羊肉吃完了,宫里还有。”
既然你都表态了,我也得给你个承诺,虽然打完了仗肯定会裁撤关宁的军费——当然那可能是十年后的事情了——但就算裁撤了关宁,你卸下关宁的职位,在北京依然有你的一席之地,皇帝绝不卸磨杀驴。
为了进一步安抚他,我还对王承恩小声说了几句,果然一会儿,一盘热气腾腾的东坡肉被端了上来。
这几乎已经是明示了:复辽之后不仅有你应得的封赏,还会给你额外的好处。
“爱卿你试试,这可是福建进贡的小香猪。”
这顿饭吃的很畅快。
袁崇焕的报价很低,每年的军费可以降低到四百七十万,如果户部海运漕粮的事情能成,每年再多转运三十万石粮食到山海关,军费还能进一步降低。
然后,他愿意全权处理宁远兵变的事情,兵变的部队有不少是他以前带领的队伍,发生的区域又是他曾经负责过的辖区,有自己人好办事。
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另外做了一手准备,暂且不表。
随后袁崇焕要求工部严格制造一批军械,各机构都要提供便利,御马监也要支援一部分战马,当然,他会照付马银。
我允诺了,并告诉他,工部在徐光启的帮助下,试制了一批新的红衣大炮,可以先拨给他,用于巩固山海关的城防。
他千恩万谢,等他发现每门炮作价一千两的时候,不知道还是不是千恩万谢。
至于盔甲,冷兵和火铳,袁崇焕表示可以自己在边镇自行组织制造,只从工部武库司精挑细选了一小批武器,用于武装自己的家丁。
我允诺了,武库司那堆破铜烂铁你亏看得上。
于是在午朝上,袁崇焕被加兵部侍郎衔,兼辽东经略。
这有些出乎众人的预料,赛里斯的大区负责人分为三种,督师、总督和经略,其中督师的地位是最高的,只在最紧急的战区设置。
而经略就要低一些,并且只加兵部侍郎头衔,意味着袁崇焕在经营关宁时会受到极大的掣肘。
当然,我还是按照赛里斯外派高级官员的惯例,送了他一把尚方宝剑,其实和送给卢象升的是同一批,只是剑装更值钱一些。
张凤翼留下的空缺解决了,但还空了个兵部尚书的位置。
这个位置责任深重,辽东经略还能赌一把袁崇焕,但这个位置太重要了,不能光靠运气。
文官们廷推,估计也推不出什么有本事的人,得找个熟悉情况的人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