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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虽说对拂菻国的事不怎么感冒,好歹也在君堡住了小半年,许多常识还是知道的。这拂菻国的国号,唤作元老院与罗马人民,简称便是罗马国,或曰罗马帝国。
而这德意志皇帝占有欧洲数省之地,却也僭称罗马皇帝,还与罗马教廷狼狈为奸,借教宗名号为其背书,其实就是个金国皇帝,可惜拂菻国如今连赵宋都不如,只得听其称孤道寡。
这波希米亚本也是德意志皇帝直隶省,居然在天子脚下都能冒出这么些个反贼,由此可见这皇帝得国不正,亡国有日。
那些骑兵与巴西尔交谈一阵后便退去,朕也不敢怠慢,在营地外设了双倍的岗哨,并命士兵枕戈待旦,战马也不下马鞍,就这么过了一宿,许多士兵都睡不安稳,朕亦是如此,抱着两把剑半睡半醒的等到天亮。
第二天天没亮,朕就摸到了两颗毛茸茸的圆球,这颗毛很短,又筋肉结实,体态匀称,应该是玛纳,这颗气血旺盛,呼吸悠长,不是安娜还能是谁……
等等。
朕吓得汗毛倒竖:“姑奶奶,你怎么又跟着朕跑出来了!”
先前这妮子被朕和番婆子忘在了罗德岛,还卷入了战事,虽说最后毫发无伤,还从番婆子手里骗走一副重甲,朕终究还是被番婆子骂的狗血淋头。
安娜可是朕的亲妹妹啊,剑术又学的不怎么样,天理拳也练得一般,跟着朕亲临北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番婆子不活撕了朕?巴塞丽莎贵为“罗马皇帝”,把六部九卿都治得服服帖帖,怎的就没把自己妹妹驯好呢?
安娜迷迷糊糊的在朕胸前蹭着:“姐姐能出宫,咱为啥就不能跟出来游玩?要说战场险恶,姐姐今日不也上阵杀敌了么?方才甲上还挨了一剑,却好意思说妹妹。”
那一剑朕是仗着护心镜够硬,知道刺不穿……你等会儿,你怎么知道朕挨了一剑?
“莫非昨天你也在前锋之中?朕怎么没见到你?”
“姐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却忘了昨日是谁为姐姐掌旗的么?”
朕就说昨天的掌旗官为啥矮了半头,还带着朕找不到的铁面具,原来竟是你么。
“且慢,就是你用旗枪一枪戳死了俩?”
安娜趴在朕身上,眨巴着发光的大眼睛:“对啊,那四十不惑的拳法不就是姐姐教的吗?”
天理拳劲第一重是三十而立,讲究腰马合一,力从脚起,以儒家浩然正气顶天立地,化为南天一柱。所谓练拳先挨三年打,战阵之上若是挨了一记重的,被打翻在地,就是仗着身披坚甲没有当场重创,人踩马踏的也足以致命,故而入门时最讲究沙场保命的站桩步法,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而天理拳劲第二重便是四十不惑,面对身披坚甲,同样下盘稳固的敌人,便需要设法攻击其防备的薄弱处,而敌人若是老手,自然会卖破绽,以虚招来引诱新手进攻,比如以护心镜、卷腹所护持的胸腹要害为诱饵,只顾大开大合攻击,令自己浑身破绽。
但若是上了当,攻击其胸腹,劲道却难以贯穿铠甲,反而为其所乘,故而“四十不惑”便是以天理拳劲灌注到兵刃之中,要么不动,动则一往无前,不为敌之虚招所迷惑。
安娜的浩然正气居然能以寻常的旗枪扎穿一个全身披挂的骑士之后,居然还有余力再刺杀一人,唯一有所不美的地方,便是那杆旗枪没能把第二人也扎穿,上头的旗帜与飘带沾满了红的黄的,却是不能用了。
这罗马先帝莫里斯的著作中,却是说过,枪上不宜扎飘带,只可在仪仗、行军时使用,临战时要拆下,但朕寻思若是为此专门配个骑手,就少了个人去砍人,便将此教诲抛之脑后,没想到却腌臜了一面旗。
先人的经验不可不察,往后还是专门备两面军旗为好,人多之后,靠嗓子喊可照应不过来,还是得靠旗鼓指挥调度。
朕从营帐中爬起来,把长发盘在后脑,结成个发髻,再把头盔带上,这长发垫在头盔与脑袋之间,不仅不硌得慌,被钝器砸中脑壳时还能用作缓冲。玛纳蹲在大车上,看着几个拂菻兵替朕披挂整齐,面色满是鄙夷。
你这厮,昨日一个斩级都没有,居然也有脸摆出这副面孔?吃了朝廷这么多皇粮,澡盆舰队打得鱼回回有你一份,让你来就是跟着来看戏的吗?
“你这厮当真狼心狗肺,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嗷呜嗷呜嗷——”
路过的罗斯士兵揉了揉玛纳的脑袋,被赏了几爪子,速度之快连朕都只看到一道残影,那罗斯人看着手上的红道子,只得苦笑着跑去拆帐篷。
负责守夜的巴西尔整晚甲胄不离身,此时骑着马冲进了营寨:“巴塞丽莎,那些人又来啦。”
他说的应当是那帮胡斯党的白莲妖教,但朕还没吃早饭,招呼他一道来吃水煮马肉肠。
朕从锅子里捞出一串香肠,沥干水后放进自己盘子里:“让他们等着,不都等了一晚上了吗?朕要先吃早饭,不吃饭哪有力气听他们胡言乱语?对了你可懂波希米亚语?”
巴西尔接过朕递去的隔夜冷面饼,他刚熬了夜,还是少吃些油腻的
他掰下一块,塞进嘴里,胡子上站着面包的碎屑,随着嘴唇开合上下颤动:“我精通八国语言,其中有土耳其语。”
朕把整块马肉咽下肚:“少贫嘴,你究竟会不会?”
“会点,不过如果您要和那些胡斯党做神学辩论,我可是翻译不来。”
什么神学辩论?和那帮白莲教讲理学心学吗?
吃过了早饭,在重甲外披上战袍,以免日光直晒铁甲生热,朕的本尊是寒暑不侵,但番婆子毕竟体弱,还是要小心些免得伤了身子。
这时营门外的胡斯党骑兵已经等了一刻钟,但朕出门时,却见他们不焦不躁的候着,行伍严整,确实是一支军纪严明的强军。两脚轻轻夹了夹马肚子,胯下的老马打着响鼻小步跑起来,身后的铁甲圣骑兵也跟着朕,一路跑到那队骑兵二十步前才一牵缰绳,收束住战马。
昨日天色已晚,也不知远处有多少人,只见到近处只有二三十骑,现在朕才看清,这骑兵竟有五六百之数,不由得有些发怵,杀光是没什么问题,但番婆子攒下的铁甲圣骑兵就保不住了。
当首的骑手不卑不亢的问道:“来者可是,巴塞丽莎?”
“正是。”
“久闻……”
朕没等巴西尔翻译完,便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少说这些,你家主上何在,自领朕去见他。”
那骑手轻笑一声:“巴塞丽莎或是不知,我胡斯党中军民互道弟兄,只有分工不同,却无尊卑之别,哪有什么主上,不过您若是要见可主事者,洒家在胡斯党中也算说得上话,若巴塞丽莎有事要商谈,与我讲便是,我与诸弟兄一心同体,我的意思,也就是各位弟兄的意思。”
他是真信人人平等这套,还是用于聚揽人心的说辞?看他谈吐不凡,气度超然,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自信,少说也是个堂主、香主,想来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番婆子那话怎么说的,对于蠢人,就要用宗教的手段来催眠他们,朕深以为然。
朕拱手道:“不知阁下姓名?”
骑手看到朕的大明礼节,愣了一下,答道:“我乃米莱廷人士,唤作大卫·波瑞克,总舵主杨·杰士卡的左右手,在波希米亚有几份薄产,江湖上也认识些朋友。前些年为匡扶先贤胡斯的教义,再造万民,散尽家财,与交游的朋友共同举事,换了个经略安南招讨使的职位。”
他是用波西米亚语说的,巴西尔给翻译成拂菻话,朕再不知怎的听成官话,早已话不成话,半蒙半猜的算是听懂了大意。
不过他骑着的战马,身上的盔甲可都不是凡品,可不像是散尽家财的样子,若说此乃军需,应当舍得本钱,那他嘴角上的油光就毫无说服力了。
朕站在下风处闻得分明,这股味道,他们吃的应该是烩牛肉吧,大早上就吃牛肉,还加了大把的胡椒,真是好大手笔。
“我有一事,要与招讨使密谈,却不知阁下方便不方便?”
波瑞克似笑非笑的依靠在马鞍的前柱上:“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说?”
朕看了看左边,是高脚杯和白鹅的旗帜,右边的山头上,也升起了高脚杯与白鹅,身后的水潭对面,也出现了一支伏兵。
有两千之数啊,杀不光,看来只能跑,左边的阵型最松散,但有许多大车挡路,可能有危险,等会儿往右侧山头上跑,可惜朕的步兵和虎蹲炮要折在这儿了。
“波瑞克招讨使想作甚?我岂不是正教会来的天主弟兄,我岂不是来助你共同诛灭罗马教廷和德意志干涉军的盟友?”
“你若真是天主弟兄,那便拿出证据来,我听闻君堡穷困已极,谁知不是西吉斯蒙德允了你许多好处,让你派兵来助他剿灭我等?”
朕挠了挠头,这要怎么拿出证据:“我昨日杀了几十个德意志骑兵,有头颅、旗号为证。”
波瑞克摇头笑道:“杀良冒功,古已有之,谁知你不是砍了些乡民的脑袋来冒充?你若要自证清白,洒家眼下便要去南下进攻林茨,你若要证明,那就在前开路,与前来阻拦的十字军打上一场,如此我便信你。”
“朕的兵也是爹生娘养的,怎可拿去给你当垫脚石?不成,要打十字军便一同去打,怎可只让朕的家丁当前锋?朕看你是痴人说梦,废话少说,今日你就是想杀光我等,朕也定要教你损兵折将不可。”
锵锵数声,波瑞克的手下纷纷抽出刀剑,朕身后的铁甲圣骑兵也取出钉头锤,便要做上一场,朕虽不敌你这些人,撤走前杀光你两三个方阵却是不成问题。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时,一名夜不收自南方跑来,正是朕来的那一路。
夜不收还没跑近,便举着军旗摇晃着,免得自己人认不出,一箭过去:“不好啦!奥地利大公阿尔伯特的主力就在南边二十里!他的骑兵马上就要过来啦!”
波瑞克瞪了朕一眼,似是疑心这支军队是朕引来的。
朕哪受过这种气,狠狠的瞪了回去,波瑞克只是吓得一缩脖子,他骑着的战马却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险些把他掀到地上。
看着猛勒缰绳,安抚坐骑的波瑞克,朕朗声道:“眼下时间尚且充裕,波瑞克招讨使若是信得过,你我二部便在此处列阵迎敌,我部隔着水潭列在贵军侧翼便是,绝难趟过这处滩涂。朕的兵不过四百多人,又多是步兵,也不及绕过水潭攻击阁下的侧翼,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波瑞克满脸的大胡子挡住了他的表情,但那对小眼睛不住地闪动着,权衡着利弊:“好,洒家信你一回。”